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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凤凰下了第一场雪。
清晨，我推开窗户，看见窗外浅浅的积雪和清澈的沱江，黑色的木头水车上，堆着薄薄一层白雪，黑白映照，真美。
半年前，我在电话里辞职了。直接从吉首来到了凤凰。小丹对我说：“你尽可以待在这里。待一辈子都可以。”
我笑：“没那么夸张吧？”
小丹认真地说：“你住下来就知道了。”
果真，住下来，我就不想离开了。
可是要挣钱呀，不然谁来养我呢？
幸好我还会唱歌。
便去高平和其他人的酒吧唱歌，也有了一份虽然不多、但足够我生活的收入。我住在老城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主人住大间，我住小间，有古色古香的一张红木雕花大床，租金却极其便宜。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衣服也用不着买，根本没有人介意你的穿着。
每天睡到十点才起床，然后穿过大半个古城，去高平和小丹的酒吧，坐在靠窗的位子，眺望沱江边的人来人往。
岁月静好，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吧？
我想，也许我一辈子都会待在这里了。在这里挥霍我的人生。
等过段时间，把爸妈也接过来，他们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木一，此时正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待在那个小城里吧？他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在闲下来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他。
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是啊，我还能怎么做呢？
都是我，自作聪明地将千山带到了木一面前啊……
都是我，带给他这么大的伤害吧……
那天，对千山说过分手之后，我再次给阿姨磕了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家。
临走前，我回头，看到木一坐在天台上落寞的身影……
这个身影，深深地铭刻在我脑海中，令我时时不能忘记。
可半年来，我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在这安静的古镇，我习惯开着窗户睡觉，漫天的星光撒进来，照在我的被子上。
我伸出五指，星光从我指缝中漏过。
耳边恍惚回响起那首歌：
一条河要多久
才知道自己的方向
一朵花要多久
才完成自己的开放
一阵风要多久
才能吹过时间的墙
一场雪要多久
才能覆盖地老天荒
四季轮回
有人变换了模样
岁月长长
有人在等待忧伤
萤火虫学会发光
就算夏天过去被遗忘
知了学会了歌唱
就算所有听众都离场
风吹过那面墙
花落在那扇打开的窗
有人还在老地方
有人却变换了模样
四季轮回
唯有记取指间星光
岁月长长
请记取指间星光
我似乎听到吉他的声音……
闭上眼睛，我的面前慢慢浮现出一些和木一有关的场景……
第一眼看见他时，心里一惊，好清秀的男生。而他快步走到我身边坐下，我埋下头去，那时，我的心跳是多么快啊……
他在天台上微微扬起头，头发被风吹乱，那一刻，我伸出手去，却又缩回来……
他送给我的那个玉坠子，到现在也还挂在我的脖子上……
他帮我搬家，整理书架，灿烂的阳光洒在他那好看的轮廓上，寝室里安静极了，我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在录像厅里，我慢慢地将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听着他的呼吸……
在麦当劳里，他用那么清澈的眼神看着我，说，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他的微笑，忧伤到令我心疼……
他在教室里，手里拎着大大的书包，对我说，我没有吻她，然后转身离去……
伏在栏杆上，看着他和穿红色裙子的小美越走越远的身影，心底泛起的疼……
樱花大道上，汽车从我身边开过，他猛地拉住了我，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大礼堂门口，他冲我微笑，轻声说，你唱歌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在发光一样，很漂亮……
他垂下眼皮，在纸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说，想做一个决定，跟你有关……
得知阿姨的病情，似乎永远也不会天亮的那个夜晚，我紧紧地抱着他，那样温柔地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轻轻拨弄吉他，说，为你写了首歌，就叫它指间的星光吧……
唱完歌的后台，我穿着裙子瑟瑟发抖，他适时为我披上的那件外套，和黯然离去的背影……
真奇怪啊，这些场景，以前似乎很少想起，为何此时却一一浮现，并历历在目呢？
是因为以前和千山在一起，我总是会将他和木一的影子重叠起来，刻意忽略掉木一的影子吧？
而现在，一旦将千山的影子抹去，木一在我生活中留下的痕迹，竟然如此清晰……
人的感觉真奇妙……
想不清楚了，还是睡觉吧。
可是温柔的手机铃声又响起了。
“你好？”睡意朦胧中，我按下了接听。
“小雪。”木一的声音略略沙哑，温柔而又动人。
“啊？”我呆呆地坐在我的雕花大床上。
“我在你门外。”
我惺忪地起身开门，他披着星光，就站在我面前。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自顾自地回到房间里，准备再次躺下。
“看来你经常梦见我，我该感到高兴吗？”怎么他还在身边？
我伸手掐了掐胳膊，痛。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门还开着，星光就照在他的脸上，那熟悉的轮廓，那适才还被我温习的眉眼，那嘴角一抹淡淡的笑……
我的心中一片茫然。
“今天下午，当我一个人坐在天台上，看着夕阳慢慢下山，我忽然有一种强烈到自己都无法抗拒的感觉……于是我跑到车站，坐了四个小时的车，然后穿越了大半个古镇，来到你门外……呵，是不是……太疯狂了？”
“在这样的星光下，怎样的行为，都不算疯狂吧……”这句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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