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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恋爱总是容易让少年人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但乔白没想到那个原因并不出自他对孙晓本身,而是来自于周围朋友的态度。

非要说柯以竹也喜欢晓晓,他打死都不相信,很明白竹子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才做出那种事来。

越是这样不可理喻,便越是使人愤怒。

好在孙晓还算是个懂事儿的姑娘,她听闻了食堂事件之后,倒是很够意思的把剩下的东西都还给了柯以竹,还在放学后安慰傻乔说:「你们别闹了,我们是好朋友啊。」

乔白闷闷不乐地走在她旁边:「都欺负我……」

陆星川因为担心他而没去训练,尾随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闻言差点嗤笑出声。

虽然他也没谈过恋爱,但哪有这样追女孩儿的?

果不其然,孙晓回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对视上陆星川平静的眼睛,又脸红地挪开目光。

这个小举动,叫星川有些不安。

幸好家里的司机准时来了,把车妥妥的停在路边。

他呼唤乔白说:「走吧,回家写作业去。」

乔白摸摸头:「可是我答应晓晓去她家玩游戏了。」

「那……」陆星川心里当然不舒服,却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要送你们吗?」

乔白摇摇头:「并不远。」

「既然这样,我就去训练。」陆星川勉强微笑,而后在酸涩的心情中躲进了车里。

他很明白以后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多,而且自己根本就没办法也没理由阻止。

像柯以竹那种不顾后果的白痴,也是世间少有了。

不料刚司机刚发动汽车,孙晓就拍了拍后座的玻璃大声问道:「星川,一起来玩吧。」

陆星川淡淡摇头,跟她挥手作别,愣愣地望着这两个可爱的家伙越来越远的快乐身影,心里就像被挤上了柠檬汁,酸到抽痛起来。

——

该怎么处理和竹子的友情,该怎么让他放下心结。

这个严肃的问题乔白毫无头绪,甚至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搞得不由地心烦起来。

他大晚上忽然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忍不住语气不善地问:「你又想干吗?」

柯以竹没有再挑衅,只是问:「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乔白也希望跟他把矛盾讲清楚,于是郁闷地答应:「好,你丫在哪儿?」

「在你家路尽头那个咖啡店里。」柯以竹的声音有点疲惫。

乔白起身套上外套,跟老爸打了声招呼,便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

这个时间的咖啡店里人并不多,柯以竹缩在户外沙发的角落里,在寒冷的春风中显得可怜巴巴。

已经被他折磨到快崩溃的乔白二话没说就靠近质问:「你想跟我说什么啊,解释解释你的神经病因吗?」

柯以竹摘下眼镜,由此看不太清他的脸,才找回了点儿坦白之力,轻声道:「我讨厌陆星川的出现,也讨厌孙晓的出现,我讨厌除了我之外靠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你能理解吗?」

这话叫乔白差点被气蒙,插着兜儿戳在原地骂道:「妈蛋,我当然不理解了,谁他妈能理解?」

柯以竹像是生病了似的,全身颤抖地站起来,咽了咽口水,才自我放逐般地说道:「因为我害怕你喜欢他们。」

乔白忍不住:「我……」

柯以竹抬起头,打断他的话:「因为我喜欢你。」

凉凉的风依然在吹着,吹得乔白的呆毛晃来晃去。

柯以竹此刻已然自暴自弃,倒也涂生出了告白的勇气:「你人缘好,男男女女都乐意靠近你,做你的朋友,而我从小到大就只有你,对不起乔白,其实我也没把你当朋友,我……」

他才十六岁,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

乔白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是同性恋?」

柯以竹不敢跟他有半秒钟的对视,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之前大家说陆越景如何,乔白并没有多大反应,但是现在面对自己的发小和他的胡言乱语,想起这些年来柯以竹的所作所为,失控的情绪就完全蔓延开来,以至于他说了句事后叫自己后悔了很多年的话:「你真恶心。」

脆弱的自尊和压抑到快要崩溃的爱,全都像玻璃般破碎了。

柯以竹愣愣地看着他,不愿接受他眼神里的抗拒和厌恶,忍不住像从前一样试图拉住他的胳膊:「乔白,我……」

「别碰我!」乔白忍无可忍地后退半步,大喊道:「我把你当朋友,那么信任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反应其实和柯以竹预料的差不多,他实在太了解这傻瓜了。

乔白心里面难受到想哭,忽然就推开近在咫尺的柯以竹:「我们绝交吧!」

——

当夜,坐在卧室里听完所有过程的陆星川,宛如被施下定身魔法,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隐约感觉得到柯以竹的小心思,但没料想那小子竟然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决绝。

乔白也是实在憋得不行了才跑到陆家倾诉的,他从来没处理过感情的事,更何况对方即是男生又是自己的好哥们,三观都要碎裂成蝶:「星川,你说我该怎么办,竹子他是不是逗我玩的?」

陆星川觉得自己像被放在砧板上一刀一刀剁着,却不能有半点皱眉,忽然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傻乔:「你真的不喜欢男生吗?」

「我真的不喜欢啊,我喜欢女的!」乔白快被逼得几近精神错乱:「我现在想起竹子都有点毛骨悚然了,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陆星川绝望而失笑:「那绝交也没什么错,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朋友是没得做了。」

乔白仍旧没有半点警觉,倒在他的床上叹气:「可是我难受啊,我不想竹子那副样子,我还想一切跟从前一模一样。」

陆星川倒像是客人,端坐在床边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没做错什么。」

「难道我平时的表现像同性恋吗?」乔白忽然神经质地起身问道。

陆星川摇头。

「对啊,我一直都喜欢女生的!」乔白郁闷难平,甚至对竹子有点怨恨:「他明知道却还是要说,如果他不说,我们就还是朋友,非要捅我一刀他才痛快吗?这种事情也可以勉强的来?」

陆星川紧紧地握住拳头,憋住自己的心情:「是啊,这就是柯以竹的不对了。」

如果之前他还有点希望的萌芽和旖旎的幻想,那么这个晚上的所有事情,都成了上帝善意告诉自己的事实。

就像乔白所困惑的那般,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理直气壮、拥有资格得到对方的回馈。

我喜欢你,本就和你无关。

幸好自己什么都不曾说过,而看到柯以竹的死状,星川也不会再敢说半个字了。

他没办法做到以乔白彻底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为代价,而用平日积累的友情,去要挟关于爱的回应。

这样,难道不是愚不可及吗?

32

柯以竹的家非常的精致、安宁,每个人都很讲礼貌,宛如在过着完美的人生。

但是被乔白拒绝之后的他,却觉得满目疮痍、周身犹陷地狱。

不配拥有爱的感觉,就是失去了希望。

次日清晨,柯妈妈照常喊儿子起床,推开门发现他竟然已经衣衫整洁的坐在沙发上了,不由微笑:“起得这么早啊?”

“嗯。”柯以竹表现得很正常,他出柜的勇气,也仅限于对面傻乔而已。

“那就去吃早餐吧。”柯妈妈从不出去工作,虽然一副贵妇装扮,却仍贤惠地俯身帮儿子铺床。

“妈。”柯以竹忽然出声。

柯妈妈侧头。

他搞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绝望、逃避、还是想重新开始。

但总而言之,无可挽回的话还是说出了口:“之前你和爸要我去英国读书的事,我想好了,我去。”

闻言柯妈妈很高兴:“不是不是愿意吗,怎么想通了?”

“一辈子待在同一个地方也没什么意思,我应该看看这世界。”柯以竹回答。

“这样就对了,年轻人嘛。”柯妈妈弯起嘴角,想着赶快给老公打电话。

柯以竹舍不得走,但他已经没有任何一丁点勇气与乔白相遇了,所以假意催促道:“希望快点办好手续,谢谢妈妈。”

——

同样不自在的,还有乔白本人。

虽然他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任何事,却莫名其妙有点心虚,在学校里缩头缩脑的,篮球不打、课间也不出门蹦跶,就担心碰上自己再也应付不了的老朋友。

这些状况,陆星川当然看在眼里。

从不喜欢讲他人是非的少年,终有一日于心不忍,忽然开口道:“柯以竹没来上学。”

正趴在座位上的乔白抬起了脑袋:“啊?”

“自从那晚以后,他没来过学校。”陆星川补充道。

乔白吊着心渐渐地放下,然后又猛然悬到更高:这个经常胡思乱想又小心眼的家伙,不会自杀吧?!

——

从小到大的相处,让柯家对乔白而言已经熟悉到和自己家没什么分别。

他认得他父母、认得所有的佣人,甚至熟悉食物和玩具的摆放。

除了跟竹子闹别扭时,每次来了都大大咧咧地便进去往沙发上一躺,悠闲自在。

但现在不行了,他们绝交了。

绝交还来干吗?

——不、我确认过他的人身安全后马上就滚!

乔白如此纠结完毕,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很快,管家就亲自打开门,笑着瞧他:“是小乔啊,快进来,好久没来找小少爷了。”

乔白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结巴道:“他、他还好吧?”

“挺好的,最近在准备留学的事儿,你们好朋友分开后也不要断了联系啊。”管家边招呼他边这样嘱咐。

“留学?”乔白眨眨眼睛。

管家正想解释,柯以竹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哑着声音喊了句:“乔白!”

乔白抬起头,忽然追上去问:“你要出国了吗?”

柯以竹瘦了很多,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他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嗯。”

乔白顾不得计较前嫌,追着问:“去哪儿啊,为什么要忽然间留学,是因为我吗?”

柯以竹猛地把他拽进屋里,咬牙切齿:“你还可以再大点声!”

乔白讪讪地闭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柯以竹靠着门,露出苦涩的笑容:“我走的话对咱俩都是解脱,反正你说绝交了,以后我们就别再见面了。”

乔白并非说一不二的性格,这几天他的气消掉,剩下的更多的是担心:“竹子,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们和从前一样有什么不好吗?”

“怎么和从前一样?!”柯以竹显得有些崩溃,渐渐握住手掌:“再说,从前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我不想再假装你的好朋友了!”

“我们……难道真的不是朋友吗?”乔白仍旧无法接受。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柯以竹不想再说下去,也不想再一次承受那晚惨烈的噩梦。

十多年的交情走到这步,乔白难过极了,低下头抽抽鼻子:“那……那你去哪儿留学?”

“你听好,以后我的事,我的人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问。”柯以竹冷漠地回答道。

这话让乔白在难过之余又徒生了些郁闷,别扭地回答:“随你便!”

说完就要离开。

柯以竹拉住他的手腕,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我可以最后再拥抱你一下吗?”

乔白皱着眉头回视,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提防。

柯以竹垂眸道:“下周三的飞机,我不会再回北京了。”

乔白这才松了力气,勉强颔首。

之前,他们也拥抱过很多次,有赢球时的兴奋、有打闹时的拉扯,有见面与告别时的不舍。

但从来没有哪个拥抱,令乔白如此心酸。

他感觉得到柯以竹在克制着力气,克制到全身瑟瑟发抖,不由小声说:“你别这样了,到了那儿以后找个喜欢你的人吧。”

然而片刻之后,没有预兆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自认为还没有跟别人亲过的乔白瞬间就炸了毛,狠狠一拳揍开他道:“你他妈干吗?!”

柯以竹捂着脸,一动不动地瞧向地板。

“你去死吧!”乔白被气坏了,再也不想思索他的事情,猛地拽开门就气冲冲地跑得不见踪影。

被丢在原地的柯以竹慢慢蹲在地上,竟然没有出息地哭了起来。

——

把心事藏在肚子里从来都不是乔白的做派。

发小这次的变故,实在带来了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困扰。

趁着周末老妈出去逛街时,他不禁郁闷地把事情跟乔飞鸿描述了一遍。

当然,为了爸爸的心脏着想,还是把被强吻的情节去掉了。

乔飞鸿是个思想开明的男人,平静地听完后,合上书问儿子:“所以,你在郁闷什么?”

“我不喜欢这件事,我也不喜欢男生,就想要之前的竹子。”乔白的态度永远任性。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这是柯以竹自己的人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由不得你喜不喜欢。”乔飞鸿耐心劝解道:“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心,其余的就随它来、随它去吧,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乔白摸摸头:“可是看到竹子那么伤心,我又觉得自己好像对不起他似的,明明我也没做错什么。”

乔飞鸿淡笑:“那怎么才叫对得起呢?不要受人威胁而自欺,也不要明知道并非如此,还要去用谎言去欺人,只是你不该说你的朋友恶心,如果有机会,你得跟他道歉。”

乔白似懂非懂地低下头:“哦。”

“我们活这一辈子,无奈的状况还有很多,你得学会看的开。”乔飞鸿伸手捏了下儿子的脸,发现这个小肉包子真的长大了,便拍拍他的肩膀说:“去吧,别胡思乱想的。”

其实这些话,未经世事的乔白完全领悟不到其间道理,他懵懂地抬起头看向父亲的眼睛,忽然问道:“爸,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也像陆大哥和竹子那样,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乔飞鸿依然从容:“爸爸对你讲过多少遍,只要你要学会做主自己的人生,父母永远都是在你背后的支持者。”

乔白打了个寒颤,又笑出来:“还是妹子可爱。”

“写你的作业去吧。”乔飞鸿揉揉他的头发,仍把少年人的感情当做玩闹。

“我写完了,我去找星川玩喽。”乔白像往常一样拿起游戏掌机便跑了出去。

乔飞鸿禁不住笑了声,又禁不住微微叹息。

——

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付远非常清楚偶像到底是什么,他对陆星川的训练精准无误,几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打造成少男少女们梦想中的男神。

但陆星川本人却对此看得很单薄,他只是有成功的欲望,所以才始终言听计从。

这日,陆星川正在家里观看表演老师留的电影名单,浏览到徐克那些老武侠的时候,才安下心来细细品味,如果说他有喜欢的影星,应该就是年轻时的林青霞,她演得东方不败醉酒当歌、绝美狂放,透着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的灵气。

忽然之间,房间的门被乔白从外面推开。

陆星川仍旧赤脚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投去目光。

“你怎么老闷在屋里啊。”乔白跟猴子似的跳到旁边,叽叽喳喳说起自己正在挣扎的游戏。

电视里还在播在《沧海一声笑》的音乐,窗外的光因为云朵飘过而忽明忽灭。

时光倘若永远如此,那该多好。

陆星川悲伤地想。

“我最近倒霉死了,我的初吻没有了!”乔白忽然沮丧地抱怨。

听到这话,陆星川不禁皱眉。

乔白把那天跟柯以竹最后一次见面的事情说了,然后道:“只有你跟我爸知道,可别跟别人八卦啊。”

陆星川轻声问:“他走了?”

乔白点头。

陆星川忽然把电视关掉。

“走了也好,我真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对待竹子,怪吓人的。”乔白显然已经因为老爸的安慰而决意放下此时,噼里啪啦继续打着游戏。

“对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陆星川微笑。

乔白与其对视,恍然发现星川与自己第一次见到时他的样子相比,不知不觉变了很多。

个子高了,肩膀宽了,非常会打扮、语气又从容,表情也很难揣测。

“咦?”这傻子看着看着,忽然爬到他身边,摸住他的耳朵:“你怎么有耳洞了?什么时候打的?”

“在公司拍照的时候弄的。”近在咫尺的温度叫陆星川有些崩溃,不由挡开乔白的胳膊站起来,走小冰箱边找出瓶冰水咕咚咕咚开始喝。

“哇,好痛。”乔白揪了揪自己的小耳朵。

在柯以竹这件事之前,星川相信自己可以永远当一个在背后默默无闻的骑士,不离不弃的守护着傻乔,但此刻他很清楚,其实根本就做不到,因为占有欲已经像病毒般蔓延到了他全身的血液当中,无论是孙晓还是哪个女生的出现,都比利刃还要寒光四射。

不想再看了,也不想成为柯以竹。

兔死狐悲的陆星川忽然间有了逃避的冲动,每天都对着乔白这张脸,他真的冷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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