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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高处不胜寒(1 / 1)

第十二章高处不胜寒

“江豚”“洄游”的任务,和将军更名为“山芋行动”,寓意中包含了自己感知的许多风险。这个话头暂且搁下。

却说“郊狼”沿着华容古道渐行渐远,感觉愈愈走愈“黑”。迷迷糊糊中接到“江豚”传来的电报:

“我已携物‘洄游’,‘郊狼’请速回江边,‘羊’囚笼中。”

“郊狼”闻报,弃绝前面那片“黑”,调头回转。终于柳暗花明,一个个精神抖擞。临了江边不知不觉列了队。和将军站在高处一数,高矮细胖共十个,加上他与瞟眼就是一个班。喜滋滋地来到他们跟前,安排瞟眼做了介绍。临了,告知他们“郊狼”行动结束:

“不用到处奔波了,我就是和将军。即刻始,你们将另有重任。”

“郊狼”们喜极,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蜂拥携他回去领功。他一声令下,整了队形将之打包拿做见面礼去履新。

这就是他说的“另有重任”。“郊狼”们瞬间角色转变,面面相觑,无奈军阶隔着一截,话语权微弱,情绪装进肚里,糊里糊涂由了他。

和将军心情爽朗,带着“借”来的手下晓行夜宿,三天赶到了峰口。峰口虽是一二八师师部,和将军爽朗的心情却到此为止。怎么说?别说见王师长,连师部的院门也无法逾越。面前这个“门神”刁滑得很。所谓门神,无非就是警卫连长。警卫连长叫周峰,一向傍着大树,为所欲为惯了,将刁滑二字用到极致。下面一段对话,足可以见证。

周峰:“你们是谁?哪个部队的?来师部干什么?”

和将军:“敝人和钟栗。受重庆之托特来赴任,请多多包涵。”

周峰:“手令呢?”

和将军:“想必军委会已传给师部,或许??????正在路上。”

周峰:“反正我没看见。那就等手令传下来再说?”

和将军:“等不及了。我和某人可是堂堂正正的少将参议。”

周峰:“可我只认识王师长啊。”

这句话让和将军火了。撤了温尔文雅的态势:

“你好大的胆,再狡辩,老子毙了你。”

周峰不温不火,嘻嘻道:

“就凭你稀稀落落十几个人?你的胆子也不小!”

周连长的最后一句话,撩拨得警卫们哄堂大笑。

这是一支什么部队,竟敢违抗重庆的指示?难道公函没传达下去?和将军无奈:

“叫你们王师长来见我。”

周连长一个上尉,虽是黄豆大的官儿,常在主子眼皮底下行事,胆比豹子的还要大,管他和将军死将军,依然不依不饶:

“王师长忙着呢。你不妨等几天,待他闲了,再给你捎信不迟。”

和将军对手下一挥手:

“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

周峰冲向前,“呼”地拔了枪,同样一挥手:

“给我全部拿绑了。这里轮不到他们撒野。”

“郊狼”们如饿虎扑食,警卫连岂是等闲之辈?双方个个抄了家伙,你推我搡院子外登时乱作一堆。事情闹开,王师长听说就烦,恨恨道:

“又是一个不怕死的来了。”

这个王师长,性子犟。之前汤恩伯要他去当副军长,他不给面子。派一个副师长到他名下,他当场给毙了。台儿庄一战下来,好不容易脱离了九战区束缚,进驻江汉划归五战区辖下,老蒋又派了几任副官来掺合,不是被他隔离就是没有下文。以后,党国里头谁也不敢舍身了。如今这个少将军事参议来赴任,他也知道此事,重庆的公函也撕了,此人还是来了,恁地不知天高地厚。嫌这里的水不够浑?你敢淌,老子就敢杀。他派人传话周连长:

“既然不怕死,依着惯例成全他,崩掉算了!”

看来,和将军护送党国命脉有功,军统局将之举荐给军委会,本意是高抬他。哪想军统局与军委会,因丝丝缕缕的隔膜,怒气使在他身上。军委会使出明升暗降的手法坑了他。

周连长有了“尚方宝剑”,又新增赶到的援军,更加神气。稳住阵脚,拿和将军一行五花大绑押赴刑场。

和将军自与我们见面,别了“惊”又入“险”,没过一天安生日子。此次时来运转,哪想高处不胜寒。不过,和钟栗走近死神之前,陡地转了一个急弯。

路过参谋处,孰料师办公室里窜出一个人来,一声“大胆造次”拦住。周连长定睛一看,原来是参谋长杨松。周连长不知所以地有些略显惊慌,向参谋长告知了原委。杨参谋长听闻,一声“你等着”趋进师部。

进门看见王师长太师椅里摇头晃脑哼着秦腔,第一句话便是:

“此人杀不得,杀不得!”

杨参谋长的话王师长平素言听计从。这次不解,他缓过神来质问道:

“怎么杀不得?”

杨参谋长一口气一大篇:

“留着留着,立马有用处。您以前在杨虎城将军麾下带头闹兵变,力主杀蒋,树了一个大大的对头。老蒋不杀您,一是手不够长,二是怕往后杂牌军不好驾驭。把咱们划归九战区汤恩伯序列,宗旨是以便管制。幸亏您高见,撇湘入鄂,看起来不服汤恩伯,实际上违背了老蒋的旨意。咱们虽说归属五战区,老蒋时刻提防着,何况杀了汤恩伯派来的副师长,粮饷断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不可预料。江汉看似山高皇帝远,其实不然,目前形势,日本人在前,汤恩伯在左,新四军的新五师在右,背后也是共产党领导的独立团,四面楚歌。阎锡山说他在三个鸡蛋上跳舞,恐怕我们比他更胜一筹,在四个鸡蛋上跳舞。在下看来,不如省下这粒子弹,老蒋那儿先不要惹。”

王师长眯着眼听杨参谋长说完,调侃道:

“阎老西的舞,三个鸡蛋上跳得游刃有余,老子四个鸡蛋上岂不是四平八稳。”

杨参谋长苦笑道:

“留着他是给老蒋面子,杀了他老蒋必动怒。老蒋一动怒,汤恩伯背后一挤,咱们一二八师的处境,如汉字里的“卜”字,头上无片瓦遮盖,脚下无立锥之地,只剩腰间的几杆枪了。”

这话让王师长笑了一通。笑过后觉得句句是实情,顿感身上凉飕飕:

“这明明是老蒋调我不动,派探子监督。老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偏不吃他这一套。”

见王师长态度缓和,杨参谋长道:

“既然来了,顺水推舟敷衍敷衍。说不定老蒋那儿还能捞点油水。抗日抗日,没粮没钱怎么打?咱们的老底儿,您最清楚。台儿庄一战下来仅剩两三千人,现在号称数万之师不过两万而已。武器呢,汉阳老套筒居多,中正式与水帘珠偏少,捷克机枪只有三十挺,重机枪六十挺,迫击炮十二门,既无高射炮也无平射炮,就是您身边的警卫连也只配备盒子枪。电台不消说,三、五部,骑兵更是有名无实,辎重连卡车不过十辆,这战怎么打?老蒋说咱们保守不肯卖力,其实是把咱们往火坑里推,玩的是借刀杀人之计。”

见王师长颔首,杨参谋长继续道:

“目前形势,依在下愚见,日本人咱们‘打’;老蒋那里借和将军之面‘要’;汤恩伯处小心翼翼地‘从’;新四军方面还得尽量做到‘和’。尽到这四字,一二八师便是有天有地又有枪,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这番话说得王师长既高兴又忧愁:

“有种,不愧是留过洋的。你小子‘打’‘要’‘从’‘和’四字战略确实高明。不过实施起来,件件难!日本人么,没枪没钱怎么打?老蒋呢,他长了分别心,咱们要不到;这汤恩伯处,老子依他他不容我;说到底,这‘和’字最难,新四军是共产党的队伍,你不是不知道,我和他们有过结。“西安事变”前的第五次围剿,我和红四方面军在陕南新铺湾就交过手。若他们如老蒋一样记仇,我这副剃头挑子一头怎么热的起来?”

杨参谋长缓缓道:

“师座不要灰心。日本人咱们打不过也要打;老蒋那里不还有和将军么?汤恩伯处咱们依着他;“这‘和’字嘛,说难就难,说简单就简单。老蒋现在**情绪高涨,咱们低调处理得了。时久见人心,共产党人眼睛明亮。您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个从天而降的军事参议,一天不过一升米,我来斡旋。”

王师长手一挥:

“好。只不过,一升米也不能白费,这个王八蛋交给你,你可要好好斡旋,最好给我斡旋出一些枪炮来!”

稳住了王师长,杨参谋长出了师部。院子外周连长拿和将军一行正不知所措,师座要杀,杨参谋长要留。正候着,看见杨参谋长步子紧凑地走过来,把脸凑过去想讨个的确说处。哪想杨参谋长的神色陡地起变化,如六月的天气,微笑着的脸速即乌云密布,甩手就给他一耳光。周连长只觉电光一闪,火辣辣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眼从捂住的指缝一瞟,杨参谋长一个趋步奔向和将军,一声“可是重庆派来的和参议和将军?”伸出双手行礼。此刻和将军恐怕成了丈三和尚,比周连长更是摸不着头脑。一忽儿要杀,一忽儿又冒出杨参谋长打了这么大一个惊讶,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出热气,粘稠稠地撩拨得浑身发燥。听杨参谋长的口气,想是没有血光之灾,嘴角缝里露了笑。无奈绳索结实,腾不出手来迎接杨参谋长的友好。好在脑袋自由,如寻不着食物的鸡遇见主人撒了一把谷子,频繁而讨好地点着头,既是回礼,也算回答。

杨参谋长伸手半天,只见点头不见回礼,悟出他双手捆绑了不得自由,随即转头向着周连长,脸色再一次转阴:

“松绑!”

周连长五味杂陈,心里的复杂放在他肚里不提。面对杨参谋长的命令,他战战兢兢地重复道:

“松绑。松绑!”

周连长的语气不轻不重。前一个“松绑”因为是在重复杨参谋长的话,有点顺从、服帖的味儿;后一个“松绑”由于是在向下级传递命令,所以留了些许威严。拿捏居中的用意,既不得罪琢磨不透的上级,又不失在和将军与部下面前狐假虎威一番。

和钟栗松了绑,筋骨留些酸疼,“咿咿呀呀”地甩着胳膊,警卫们看了偷笑。杨参谋长示意止住了,索性撇了握手礼,行了流行欧美的拥抱礼。这个杨参谋长,虽没进黄埔,也曾留学德国,腹中的军事理论从四字计划已窥见一斑,于洋礼节并不陌生。不想这一招很奏效,草草行过拥抱礼再仔细一轮,和将军眼角淌了几滴感激的泪。

好啊,四字战略之“要”字计划有了良好开头,杨参谋长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不外乎,和将军与他的手下们也在悄悄的舒气。

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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