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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狞笑的火焰(1 / 1)

第十六章狞笑的火焰

和将军父女相聚,悲喜交加。

交加后,和将军思想如发动的火车,沿着自己铺设的轨道驰骋。

还好,赵心朴极好糊弄,没有提钱啊、报答啊之类的要求。为什么呢?轨道一弯,他生了疑心,银票备了,赵心朴玩起深沉,难道嫌少?和蔼地望着一对女儿,轨道又开了岔,江玲、江琴不瘦子胖,想来过得很好。然而,两双忧郁的眼神似乎在倾诉心里的痛。他不敢正视,调头掠过一丝哀伤。

仔细观察,姐妹俩除却一身衣裳,手臂上各戴一副佛珠。另外,玲儿手里一本诗集,徐志摩写的;琴儿手里两套哲学,《资本论》与《共产主义宣言》,叫人惊心。玲儿爱诗无可非议,琴儿的热衷热衷惹他不爽。幸好不爽被团聚的喜悦冲淡。簇拥两个女儿,久别重逢的那份酸楚,文字顿显苍白。

姐妹俩在不堪回首的伤心堤与父亲相见,欣喜之余心里特特。逼仄的小道、阴森的天气、蒙蒙的细雨、“轰隆”的雷声、心悸的喧杀,历历在目,恍若再次置身冰凉的河水。幸而父亲的胸膛温暖,她们也活在现实之中。庆幸之余,江玲露出微笑,江琴绽开涟漪。

她们何许不知道,前几步的侯家嘴,富贵和仪静划着船儿侯着,希翼再看她们一眼。

好在仪静与富贵无望、失落而归的过程已经说过。

和将军与女儿重聚是一九三九年的三月,依着古历是二月十五。那天,伤心堤的天空姣好。晚上,满月在这生机勃勃的春天,不顾伤心堤的萧瑟,带着重圆的欣喜应了断垣、壁缝、破瓦、朽窗的邀请,伴随和将军父女做客富贵的屋子。借着月光,和将军陪伴女儿吃了一顿残缺的团圆饭,这顿饭好伤心,每个人的碗里盛着泪,泪水和着米饭一咽嚼,辨不出啧啧声是吞咽还是抽泣。那感觉与滋味没有亲历怎能言喻?

和将军的苦辣酸愁咽进肚里,疑虑、不解冒出喉头。女儿们放下筷碗,他也失了胃口。借此机会,他觉得有必要探明与家人离别后的未知,以便为后事的判断作索引。接下来是父女对话,听来似乎对和将军破解疑虑有所帮助。

和将军:你们的娘呢?她去了哪儿?

江玲顺手一指:沿着这条逼仄的小道,被轿夫抬走了。

和将军抬眼一望,这路通向赵心朴的宅。继续道:怎么不见青绸和洋装?

又是江玲答:青绸挂了彩,洋装不见影。

他想,两个小瘪三还算尽责。话锋一转:五只大木箱呢?

姐妹俩一起跺跺脚:原来就在里。

和将军低头,脚下空空:那你们呢?

姐妹俩齐声:顺着隆鑫河,漂到侯家嘴。

和将军:两只青花碗呢?

江琴:留在赵伯伯家。

和将军:为什么?

江琴:赵伯伯喜欢啊。

和将军:佛珠哪里来?书是谁送的?

姐妹异口同声:佛珠是富贵赠与,书是赵小姐送的。

和将军:赵宅哪来这么多兵?

江琴:都是赵伯伯养着呢。

这一番对话,和将军用心一滤,又没有亲见打劫场景,疑虑都在赵心朴身上了。事实我们清楚,而他一个不在行的推理家,顺着回答推来推去,最后结论出来:

好个赵绅士赵参议,通着*不说,还杀人越货!

怎讲?

通着*的证据是江琴手里的《资本论》与《共产主义宣言》,杀人越货的推断是不见夫人与五箱珠宝。接下来,他为自己的结论寻找支撑。遵循疑者有罪的论断,首先框定赵心朴不是好人,他没有归还青花瓷碗;继而推敲他是打劫的幕后推手,这地盘他有能力;接着他断定,养着女儿的目的以便要挟;再一回顾,夫人的轿子抬向他家,定然受他指使;倘这一切还不够论证,为何一个普通的绅士,要建那个神秘的花园?可想他的宅邸深不可测。“毫无疑问”,夫人与五箱珍宝俱在他府上。

多么周密的推理。伴着推理结论一下子就出来了。此刻,他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

沾沾自喜出于父女相聚的原因可以理解。若说他聪明,那就不见得。这慎密的设想、推敲、断定与论证,存在许多不足与漏洞。想想看:赵心朴没有归还青花瓷碗,证明他是惜宝之人;既然打劫,为何留下他的女儿做把柄?再说,归还女儿时只子半句不提报答,这深沉玩得也太实在了;虽说夫人的轿子向赵府而去,那路何止通往他一家?至于那个神秘的花园,难道不能容许堂堂一个乡绅有一个以供消遣的清静之处么?

没人能左右和将军的思路,他的思路既然走了偏锋,就让它偏得离谱。离谱后的思路一旦停下来,他生气了,鼻孔里哼一声:

“这些勾当你个姓赵的竟做得出来!我和某从蓝衣社到军统局直至军委会,靠此伎俩起家。料你一个小小的县参议,在我面前小巫见大巫。我如今见子打子,使些手段你看看。”

盘算到这儿,他支走女儿,对瞟眼又是一番话:

“我看赵心朴为富不仁,你去监利观察站借几条枪,我要亲手揭开他的庐山真面目。”

瞟眼不知主子心理,对他的话语分明。回忆与赵绅士谋面的情景,横竖不像个歹人。疑惑道:

“赵心朴固然富甲一方,仁与不仁倒是难说。”

和将军懒得与他争辩,催他赶紧联系观察站。

瞟眼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

“不用联系。观察站年前就撤了,满世界知道,瞒了您一人。”

他不信:

“观察站建立不到半年,一点作为也没有,怎么说撤就撤?”

瞟眼道:

“这帮人的底细您难道不清楚?幸好没有作为。倘有作为,不是添乱就是有人倒霉。”

这是实话,的确有人倒霉。和将军再聪明,也不会将家人与之联想。想想也是,军统局的猫,谁不沾荤?默认了瞟眼的分析,做样地隔靴搔痒发了脾气:

“二处也太胆大,观察站是我亲手安排组建,怎么说撤就撤?谁的指令?你给我查清楚,我饶不了他!”

瞟眼提醒道:

“您现在是军委会的人,又在一二八师做着军事参议,使的是明枪明炮,那些人只懂得暗地里做事,最是把人走茶凉揣摩的透彻、应用到极致,不踹咱们一脚就算客气。不须计较,暂且给他们记上一笔就是。”

好个瞟眼,一句话让和将军的台阶下得顺顺畅畅。好在和将军毕竟是老军统,少了这个观察站,一样行得了事,且要把事情做的漂亮。他前前后后一琢磨,一个大胆、周密的计划开始酝酿。

之前得对女儿的安全妥善安排。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已经有过一次痛彻肺腑的离别,此刻务必谨慎,拨出两个心腹守护。据女儿们对赵心朴心存感激的言语,行动之前对她们秘而不宣。

安置好女儿,和将军的计划也有了轮廓。简而叙之,就是利用赵心朴一面亲共一面倚仗国军的两面派手法,借江汉鱼龙混杂的局势,给他梦中一袭。既让四百亩天翻地覆,也叫恐慌中的赵心朴有得想。

当然,赵心朴倚仗国军又亲共,乃和将军一厢情愿的猜测。恰巧一语中的,自不必说。话说回来,此时国共合作一致对外,赵心朴摇来摆去,从大处说为了国全,从小处说为了家乡,哪里又错了?倒是军统了半身的和将军,恁地要分出彼此来。这个彼此对国和家有半点利益么?看来这一切都是那点私心在作祟,私心一重良心就没了,于是,昧着良心他做了精心策划:

先派人给乡绅侯七送信,威吓他独立团即日端他老窝。趁他慌张,怂恿他寻求赵府驻军庇护。待国军出了赵府,放风国军进攻渡口,让独立团也搅进来。趁国军与独立团交火之际,趁乱潜入赵宅,夺回五箱珍宝,说不准寻见夫人。此乃一箭三雕:

一,扩大新四军与绅士侯七的矛盾;

三,让国军削弱独立团的军事力量;

三,夫人与珍宝唾手可得。

揣摩和将军的措施,归根结底一己私利。其间包含的那点党国利益是在为抗战大局布埋荆棘。

喜悦中的和将军,庆幸也为党国立下功劳。憧憬军委会的勋章、王师长的刮目相看,禁不住“嘻嘻”笑了。抬头一望,月儿也露着一张浑圆的脸在笑。他一个冷颤,这咋行?好个不识时务的月亮,你笑的不是时候。计划付诸的前提是月黑风高。

和将军文人外表,擅长工心。黄埔时受蒋校长*,工作中有戴主任明喻,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你看他,本该前线督导战事,抵御日寇,或受命新堤港接收军事物资,大老远跑到后方来苦心琢磨这一档见不得人的事,并将之酝酿得有条不紊、滴水不漏。这点,反倒叫人琢磨不透。

他接下来召集手下,来一场动员会,宗旨是:打起精神,做好准备,伺机行动,事成重赏。

瞟眼提醒道:侯七是什么人?咱们运转得动么?

和将军说:侯七一个土乡绅,整天围着一亩三分地打转,先威胁再指路,自然可以牵着他的鼻子转。

瞟眼疑惑:若是赵宅的国军不动,怎么办?

和将军推了推滑落在鼻梁上的眼镜,开导道:

“不必多虑,杂牌军都是粗人,我假拟古团长手信捎给吴连长,料他不会识破。等他离开赵府,咱们趁虚而入。”

动员会开了,疑虑解了。出屋静观天空,老天爷照着他的预想,月儿躲进云层,一忽儿漆黑漆黑了。万事俱备,此条件最适合行见不得光的事,和将军一拍大腿,命令道:

“天助我也,即刻实施行动。”

依计划,瞟眼给侯七通风,另委人假古团长手谕传吴连长。孙团长那儿,他亲自发了匿名电报。动其一牵动全局,只等多米诺骨牌效应产生。

一如所料。先动起来的是吴连长,打发了侯七的信使又接古团长手谕,他没有理由不行动。独立团不明了匿名电报真伪,为保住渡口,一面与古团长联系,一面抽调部队配合瞿家湾游击队北上。南襄河回话古团长在阵地,孙团长恐他回避,亲率队伍赴候家嘴。

孙团长赶到渡口,前哨报吴连长进入侯家嘴。他留下尹区长的游击队,率部绕道伤心堤一探究竟。当下国共关系雾里看花,一二八师如水中的葫芦摇摆不定。吴连长敢开第一枪,他们便来个前后夹击,打它个迂回。好让国民党知道新四军不容小觑。

这当儿,导演这场风波的和将军瞅准时机,鱼贯潜入赵府。

自然,他一无所获。不见夫人,也寻不着珍宝。不曾醒悟的和将军推测赵心朴已有防备,要不然怎会悄然离去不见踪影?他“哼”一声,和我斗智还差得远。当即把对赵心朴的恼怒迁至这座百年老宅:

“给他点颜色瞧瞧。”

暮色中,“颜色”带着飘忽的狞笑火红火红,瞬间窜高。须臾伴着风势渐猛。和将军一声令下,带领手下悻悻然出了赵府。

赵府的这把无情火,引起两路人马恐慌:一路是在侯家嘴大快朵颐的吴连长;一路是赶到伤心堤的孙团长。吴连长瞅见营地起火,心惊肉跳;孙团长惦记渡口,火在四百亩燃烧,顿时莫名其妙。

不消说,两路人马同时行动,吴连长率部回营扑火,孙团长拨出小分队打探虚实。

不想,静候音讯的孙团长与和将军在四百亩与伤心堤之间的树林里碰个正着。远远地看见前面黑压压一群人,和将军以为赵心朴引来救兵,惊弓之鸟般地开了火;孙团长不知何方魔鬼降临,借了树障隐蔽谨慎还击。夜雾犹如一道茫茫的屏障,双方俱不知对手底细。和将军草草放了几枪向伤心堤靠拢。孙团长听得都是短枪响,排除吴连长紧追不舍。

“劈劈啪啪”的枪声静夜里传得老远。及近耳边,守护江玲、江琴的卫兵慌了神。怕是头儿出事,带领姐妹俩出屋寻找出路。黑天瞎地,把个道路的走势忘得一干二净。东奔西窜至树林里,恰处交火中心,如同自投罗网的鸟儿成了双方靶子。不曾喘得一口粗气,“砰”地一声,一个卫兵被和将军的点五四放倒,接着“咣当”一响,另一个卫兵被孙团长的盒子炮撂下。姐妹俩身上溅着血腥,用手一摸,粘乎乎的带着腥味。惊魂中,脑子一片空白,只在黑暗里“咿咿呀呀”地哭叫。

和将军倚借林障顽抗,孙团长布下阵式合围。夜虽静谧,枪声不断。漆黑漆黑夜里,火花忽明忽灭。这情形导致江铃、江琴姐妹俩不知奔向哪边好,只在交火中心转圈。而她们的慌乱与叫喊起到暂时的停火作用。和将军顾虑伤及女儿,孙团长生怕误伤无辜。僵持间,和将军愈是怀疑赵心朴不简单,不仅有准备,且神速地进行报复。孙团长排除了吴连长,想是暗藏的匪帮作祟,下定决心围住生擒活捉。

短暂的休战即刻被空旷中的呼唤打破。呼唤声“叽哩哇啦”,孙团长听出不像是投降的喊话,被困林中的姐妹俩分明是父亲召唤。召唤声掺着黑暗在树林里穿行,如同天际飘来。姐妹俩欣喜之余慌不择路,江玲听着在堤边,江琴听着在林间。这样一来,她们松开相互依赖的手,背对认定方向疾奔。结果是:江玲回到和将军身边,江琴扑向孙团长怀里。

结果双方不满。和将军失了一个女儿不甘心,孙团长为救另一个乡亲不松懈。枪声再起。可惜和将军一个班,禁闭前走失一个信客,乱枪中损失两个卫兵,剩下八、九人不过以卵击石。眼看胜算无望,无心恋战,原路撤退。无奈孙团长的包围如铁桶,和将军突围中又损失四个、重伤一个。此带价让他逃离险境。

拥着失伴又落魂的江玲,回顾七零八落的队伍,还有一个重伤号拖着沉重的双腿依赖瞟眼搀扶。和将军心境败落到极致,这条他听闻就惊悚的华容道,除了给曹孟德与陈友谅留下噩梦,这一次却青睐了他。

瞟眼搀扶伤号,远远掉在队伍后面,影响逃窜的速度。和将军思忖:这是一个累赘,弄不好会让自己再度陷入危险。折身回去,对瞟眼道:

“让他留下吧,前行的路太曲折了。”

瞟眼不解,伤号也不解。和将军此际无暇顾及两双疑惑的眼神,转过背后给了伤号一枪。趁瞟眼惊诧的当儿,镇定道:

“这是党国秘密,不能留下活口。”

瞟眼怔怔,感觉风儿也带着哀伤。隐了“你连女儿都留下了,怎么容不下一个出生入死的手下”的话,幸运自己还活着,胆战心惊地随他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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