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我最最担心的那一个人终于出事了。
事实上,我对这个意料中的意外消息早有心理准备。暴风雨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过去的。我们在柳纯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结婚,当纸终究保不住火,不可避免传到那个性格刚烈的姑娘那里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象。我甚至隐隐猜测:她会象小岑一样自杀吗?可是我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不,不会的。柳纯燕和小岑不一样。她年龄比小岑小,可是阅历比小岑丰富,心智比小岑成熟得多,对事情往往有自己坚定又独到的见解,并且心思细密,做事有章法,有弹性,虽然对我用情已深,可是我相信她有足够的能力抵御一切打击。这也许就是我选择小岑而不是她的另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小岑太脆弱了。小岑是一颗隐忍的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把自己炸得片甲不留。诚如刘正峰所言,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应该对她好。要是我必须有所选择的话,这一个人一定是许小岑而不是柳纯燕,虽然这样做我会在面对柳纯燕时心里有刀割般的忏悔和疼痛。
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结婚后的第二天,消息就传到柳纯燕那里。
她留下一张字条要父母不用担心,就从此失去了任何踪影。
那些日子简直天塌了一般。真是不堪回首。
柳纯燕的家人一拨一拨打上门来,一次又一次把我堵在办公室,宿舍,路上,任何一个能抓到我的地方。他们扭打我,撕扯着,叫骂着,那个年近70的白发苍苍的母亲哭成了一个泪人,让我赔她的小女儿。柳纯燕的兄长和姐夫们坚持扭送我送往派出所。他们频频找学校领导,带了家族里的许多人到我父母家,见碗摔碗,见缸砸缸,把我老家砸了个稀巴烂,最后不得不惊动了派出所和联防队。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我痛苦的。对那个从此失去消息的人的担心和无尽的愧疚,才让我彻头彻尾坠入无底深渊,不能自拔。
傻女子。我一遍一遍叫着她。好傻啊。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不值得你这样。你是那么美好,美好得如同一朵盛开的木棉。我清楚得记得我们在一起时候那种彻头彻尾的燃烧般的快乐。我就这样活活扼杀了你年轻的梦想,以及爱情。甚至——生命。不,我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你一定平平安安的,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伤心地漂着。你到哪里去了。你在哪里啊。傻子。回来啊。世界这么大,你能去哪里。回来吧。我愿意用我无穷无尽的疼痛和忏悔,来换取你的平安。燕子。燕子。
我常常在无边的梦魇中惊醒,冷汗湿透了全身。我一次又一次梦见柳纯燕披头散发,朝我凄凉地笑。林健,你爱我吗?林健,你好。你好。林健,你看见我了吗。
每当这种时候,小岑就在一边,沉默的望着我。
生命彻头彻尾变成一种无休止的折磨。我抑制不住要发疯的倾向。我一遍遍想: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会崩溃。疯掉。这样的人生,太恐怖了。而造成这一切恶果的不是别人,就是我。我抬起手,仔仔细细看那修长的手指,到处都是伤人的利刃般冷峭的痕迹。就是我。打碎了属于我的天堂,让我们三个人的生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就是我。让属于三个人的爱情一步一步走向沉沦,万劫不复。
(二十九)
赵守敏搬家了。我没去帮忙。她在收拾完一切后过来送给我家门的钥匙,让我和小岑住进去。我木然地接过。
赵守敏转身要走,又迟疑地转回身子,告诉我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和谁都没有说过。你哥,我们家的刘建业,其实在我去省教育学院进修的那年里,和一个女子出了点事情。我也是知道不长时间。”
我有点惊讶,从一向大大咧咧的赵守敏那里,实在是看不出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同情地问她怎么办?
赵守敏苦笑着说:“还能怎么办。我怀孕都两个月了。林子,这是个充满了背叛和无奈的世界。有时候想想,这样乏味丑陋的人生,实在是好没意思。可是想归想,怨恨归怨恨,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饭还是要一顿顿吃下去,少一顿都不行。”她笑起来,怅然若失。
“好好对小岑,她真的很不容易,我明白那委屈,不是一般人能受的。柳纯燕会没事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在外边漂泊够了,就会回来。坚强一下啊林健。”赵守敏打起精神,勉强对我笑笑,又长叹一声:“我走了。唉。人活着真是不容易。”
我第一次发现一向有说有笑无忧无虑豁达无比的赵守敏,苍老得象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
我自己动手,收拾了一下赵守敏搬走后空荡荡的房子。进去的时候,过去发生的一切扑面而来,我险些摔了个跟头。
我慢慢穿过狭小的客厅,走到过去卧室里放床的地方。就是这里。
一切恍如隔世。床已经不见了,那张《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不知道为什么,赵守敏没有撕去,还静静地挂在那里。
(三十)
夜。
又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
月光是温柔的,宽容的,悲悯的。它无限怜爱地俯视人间,看着滚滚红尘里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上演,然后幕起幕落,一切又归于尘土。时间如同硕大的手掌,把玩人的痛苦和欢乐,揉搓他们,又爱抚他们;纵容他们,又惩罚他们。错误的,正确的;忧伤的,快乐的;温柔的,惨痛的,一切发生的,不过是过眼云烟。刀子刻到心上,流净了我们所有尚存的热腾腾的鲜血,然后结成千年不化的老痂,用灰尘密密匝匝封闭起来,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里打成生生世世的胎记。
我在月色里一次又一次迷失。我们新粉刷的赵守敏房间充满了暧昧和**的气息。小岑的手绕过来。我向往那个明媚如春的境界,向它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一切含混如同原始不化的宇宙。幽暗的野浆果开出熏然的蔚蓝色小花。哔哔**。莉莉丝在夜色的河边畅快诡异地歌唱,游弋,舒展魅惑的含糊的笑容。古老的手风琴在豁大空洞的教堂嗡响。野鸟喑哑忧伤的啼鸣,撕扯着凌乱的翅膀。热气蒸腾。无边的沼泽。大汗淋漓。水泡在无边的热气中汩汩升起,瞬间又破碎成灰尘。
最终我疲惫虚脱,从小岑身上颓然翻下。
“你不行了。”小岑的声音迟疑缓慢地包抄过来。
是。我突然不行了。在很久之后的这个令人发疯的夜晚。无论我怎样努力,怎样想表现神勇。事实如此:我不行了。
这真是个滑稽的事情。
柳纯燕凄苦的笑容慢慢浮现在周围阴暗的角角落落里。我惊惧地翻身而起,打开灯,床边《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幽灵一样潜进眼里。
我抱头,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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