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人们正式步入了隋大业七年,,一个让天下人无法忘却的年头,一个狼烟四起的年头。
大兴城的百姓依然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当中,浑然不知皇宫里的隋炀帝已经做出一个极为不智的决定,一个足以改变帝国盛世命运的决定。
国宴虽然盛大,可大兴宫内的气氛却有些压抑,高句丽和它的属国靺鞨相继表示拒绝向杨广称臣。东西突厥表面上虽然还臣服于大隋,但态度也沒有往年那般恭顺,两突厥经过多年修养生息,已经恢复元气,近年來已经隐隐表现出要和大隋叫板的苗头。
好在今晚并不全是这样恼人的消息,国宴还未完毕,就有人密报杨广,说忠孝王府因百姓燃放爆竹而失火,忠孝王伍建章年老体衰,不幸葬身火海。这算是隋炀帝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了,其实伍建章一直是杨广的一块心病,当初反对他上位的朝臣就属高颖和伍建章最积极了。虽然伍建章人被囚禁在忠孝王府,但老头子在军中的威望依然,想杀又杀不得,留着又是块烫手的山芋,这样死了最好。
隋炀帝对伍建章的死讯不疑有他,命礼部侍郎高规格处理伍建章的后事,再为他写几句悼词,就说是皇帝赐的,总之一定要彰显皇帝圣德,恩示天下。
罗士信作为杨广的临时“贴身保镖”,在其他大臣散去之后,不得不继续守在大兴宫里,直到炀帝回去寝宫休息,罗士信才算得以脱身回家。
杨林和一众太保早都吃过年夜饭,此时众太保已经各自回府而去,不过杨林心中记挂着罗士信,也惦念着伍云召他们行动是否顺利,所以始终都沒有睡下。
寅时过半,罗士信和江家兄妹前后脚回到靠山王府,杨林让下人重新摆了一桌酒席,算是为三人补上那顿年夜饭,待四人坐定,老头子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丫头,事情可还顺利?”
其实就算杨林不问,只要看江洛琪和江仲武满脸的得色,就能猜出他们已经成功救出伍建章。
“我等不负所托,伍老将军已经被顺利救出,此刻藏在沈老爷的别宅之内,伍云召大哥正陪着他老人家呢...”
江洛琪担心靠山王府之中有皇帝的眼线,忠孝王不像伍云召,是个公众人物,很容易被认出來,所以大美女决定将伍建章暂时藏于沈法兴的别宅之内。这事杨林事先也知道,还为此特意“会见”了沈法兴这位准亲家。
杨林和罗士信听江洛琪娓娓道完,双双长出一口气,因为大美女事先准备充分,将所有可能的突发情况都考虑其中,所以整个营救过程非常顺利,忠孝王的卧宅被烧成废墟一片,“伍建章”则不幸成为一具焦黑而又残缺不全的烤肉,从此在人间蒸发。
“唉!我这老兄弟一生为大隋江山浴血厮杀,老了老了却落得这般下场,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好转过來...”
伍建章自从在朝堂上被打碎牙齿以后,就一直被囚禁在忠孝王府,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一天不如一天,比老年痴呆也强不了多少,杨林去探望过几次,看得实在心酸,现在这样说來,也是由感而发。
“老王爷尽可宽心,脱离苦海之后,伍老将军一定会慢慢恢复过來,迟早还能重振当年山洼之战的雄风。”,江洛琪见老杨林神色黯伤,出言宽慰一句,然后转移话題道:
“老王爷,士信哥哥,今日万国大朝会如何?一定很热闹吧?”
“热闹?呵呵,是够热闹的,”,罗士信无奈一笑,道:“要是不出意外,我们年内怕就要和高丽人开战了...”
“啊!”
“要开战了?!”
洛琪美眉和仲武猛男虽然也知道大隋要远征高句丽,但一旦得到确认的消息,也不免微微一诧。
“唉!用不上年内...”,老杨林在旁边微微一叹,悠悠道:“朝廷早料到过这一步,最早今年夏初,最晚夏末,大军就可以集结完毕...这一战,也不知是吉是凶...”
“我大隋国力强盛,兵强马壮,父王也不必忧心了...”,罗士信虽然知道这次征高丽隋军八成要以惨败告终,可还是出言劝慰道。
“傻孩子,那高句丽难道不知道我天朝国威吗?他们既然敢和大隋翻脸,那一定是早有准备呀...今年,我大隋恐怕会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罗士信才不情愿的从床榻上爬起來,春香为罗士信送來洗漱用具,待罗士信整理完毕,春香才向他道:
“小王爷,住在王府的那个契丹王子一早就來找您,见您还沒起來,就一直客厅等您,现在还沒走呢。”
“哦?那为什么不早叫醒我。”
“那个契丹王子说不要吵醒你的...再说了,小王爷要是沒休息好,留下黑眼圈,奴婢可怎么向江小姐交代呢...”
罗士信在靠山王府住了这么长时间,伺候他的那些丫头早已摸清了罗士信的脾气,也敢跟他打趣开玩笑。
“就敢跟我贫,一会儿让洛琪來收拾你!”
“嘻嘻,小王爷恐怕找不到江小姐了,她一早就去了长孙府。”
“哼哼,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罗士信的跨院自有一个小客厅,摩会此刻正在客厅中等他。甫一看见摩会,罗士信还真吓了一跳,只见他俩眼圈阴的厉害,还微微塌陷,脸上除了苦相还是苦相,昨天看他时还神采飞扬,一夜不见,这小子怎么憔悴成这样!
“摩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啊,罗兄弟,罗兄弟可要帮帮我契丹族人啊!”
“摩兄有话慢慢说...别哭...”
“唉,罗兄弟昨天你也看到了,高丽人和靺鞨人不肯臣服大隋天朝,天可汗陛下龙颜大怒,这仗是免不了了,我们小小契丹被夹在当中,恐怕要被殃及池鱼啊!”
“哦,这么回事啊。”,罗士信一听就明白了,摩会是害怕隋廷大军征高丽是顺手把他们也灭了,所以想也沒想就回道:“这好办,契丹只要表示追随天朝,隋军征伐高句丽是你们再出一把力,我保准陛下不会动你们。”
“咳,罗兄弟说的容易...”,摩会看样子是真急了,哭唧唧道:“我们契丹族倒是愿意为天朝征高丽出一把力,可...可这根本行不通呀!”
“哦?怎么说?”
“我族南有高句丽,东有靺鞨,一旦我们表示效忠天朝,怕是还沒等到大隋天军,就已经被那二家合力灭族了!”
罗士信稍一寻思,摩会这话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契丹人男女老幼加一块还不一定有二十万口,怎么和国力如日中天的高丽人相斗?更别说还要加上一个靺鞨,自己这么说确实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感觉。
“那摩兄今日來找小弟的意思是...”
“在下昨晚想了一夜,契丹只有先假意表示中立,两不相帮,这样高丽人就不会对我们下手,待到天朝大军杀到之时,我们再站出來为天可汗平高丽出些小力,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
摩会说着偷眼看了看罗士信,就见这黑小子面无表情,也琢磨不透罗士信的意思,沉吟片刻,小心翼翼恳求道:
“昨日得见,罗兄弟是天可汗陛下面前的红人,所以在下想请罗兄弟在天可汗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如果我契丹宣布中立,希望天可汗陛下不要迁怒于我们...”
“好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罗士信冷冷一笑,打断道:“摩兄,你这话与我说说也就罢了,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我怕你想后悔都來不及了...”
罗士信岂能看不透摩会那点儿小心思,暂时中立,说得好听,他还不是想静观其变,待到高丽人和隋人间的战争局势明朗,契丹人再跳出來帮强势一方痛打落水狗。这对契丹人來讲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上策,既可以保证契丹族不被隋帝国和高句丽的战争波及,又可以在战争后期与战胜国一起分到一杯羹喝。可惜这只是摩会的一厢情愿罢了,根本不可能实现。
“罗兄弟...罗兄弟这话是怎么说?”
“摩兄,咱们当着真人也别说假话,你的意思小弟都能听明白,就更别想逃不过陛下的法眼了。刚才那话也不是小弟吓唬你,就算陛下原先沒打算对贵国下手,如果听到摩兄这番话,那也得改主意,到时候情况恐怕结果会更糟!”
“啊!”,摩会闻言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沉思良久,又把话拉了回去,道:“也许...在天朝大军到來之前,我们还能和高丽人周旋一阵子...要是我们愿意效忠大隋天朝,也愿意为天朝大军东征高丽出一份力,那天朝能保契丹周全吗?”
看到摩会这副又可怜又无奈的样子,罗士信也确实挺体谅他,契丹人在夹缝中求生存,左右逢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契丹人也是爹生娘养的,他们又沒得罪谁,沒理由把人家也拖进战争的泥潭,再说隋军这次东征很有可能大败而回,如果真是那样,那契丹依附大隋八成也沒有好下场。想到这里,罗士信微微一叹息一声,道:
“摩兄,这里沒有别人,小弟说句心里话。战争这东西,结果很难预料的,你们无论支持谁,其实都是在赌博!赌赢了,契丹族不见得会分到多少的好处;不过一旦赌输了,那可就是亡族灭种的危险啊!”
“唉!罗兄弟说的在下能不知吗?!”,摩会苦苦一笑,声音悲怆道:“依附大隋,高丽人就要灭我们;依附高丽,大隋就要灭我们,两不相帮还不行...难道...难道能我契丹族就难逃次劫了嘛!”
“摩兄,听我一劝,不要贸然宣布支持哪一边,回去告诉你们的国王,带领族人隐遁到深山密林当中,即便你们的家园处在我朝大军东征的必经之路上,想來行军主帅也不会特意分兵去找你们。高丽人和靺鞨人要为大战作准备,也沒有多余的力量去对付你们...这个天下其实一点儿都不安定,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罗兄弟...你...你为什么这般为我们契丹人着想?”
“呵呵,因为我们是朋友呗...”
罗士信一番肺腑之言让摩会感动不已,一时间竟有些语塞。良久,摩会用拳头在自己胸膛轻轻一锤,掷地有声道:“兄弟,这个情,我摩会记下了!”
.................
当天下午,摩会就带着手下匆匆离开大兴,回去与契丹族长老们研究对策。
正月初六,朝廷官员正是上班的第一天,杨广的诏书就宣了下來:公告天下,招四方兵马,北在燕涿一带集结,东在山东集结;征税粮,发民夫,造军械,建大船,七月之前,百万大军出征高句丽。
隋帝国国家的机器已经全负荷运转,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转眼又一个多月过去了,从各地传來的各种消息、军报好像雪片一样,有好有坏。其他地方还好,最麻烦的就要属罗士信的老家山东了,那里本來就连遭了几年的旱灾,老百姓日子过的苦不堪言,民变此起彼伏。好容易今年灾情有所缓解,老百姓的生计刚刚有点儿保证,那边杨广的征税发夫令又传來了,百姓怨声载道。有些被逼得活不下去了,索性揭竿而起,有的去投农民军,有的干脆自己干,山贼、地方豪强、江湖黑帮等等也都跟着起哄,纷纷举大旗拉队伍,一时间齐鲁大地乱象四起。就在隋炀帝把注意力放在高句丽身上时,帝国真正的危机,却在江湖草莽间悄悄的滋长酝酿。
齐郡,邹平,长白山。
齐郡的长白山因为山巅常有白云缭绕而得名,和东北高句丽境内的长白山沒有关系。齐郡长白山山势非常峻拔,重峦迭嶂,山脉绵延百余里地,人称“泰山副岳”。
现在这里盘踞着一支不足万人的队伍,首领正是让隋廷头疼好一段时间的“知世郎”王薄。王薄确实是个人物,自他和发小儿朋友孟让举旗反隋之后,队伍不断壮大,在他的带领下,曾经还攻城拔县,逼得隋军节节败退,以至于齐郡的百姓人人都在传诵王薄的传奇:“长白山前知世郎,纯著红罗锦背裆。长矟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可惜此时大隋统治正是如日中天之际,输给王薄军几仗之后,隋军卷土重來,由名将张须陀亲自指挥,农民军后力不济,终是败下阵來。后來王薄军在张须陀部持续打击之下,只能退入长白山内,与隋军游击周旋。
“孟让兄弟...孟让兄弟,哈哈哈...好消息啊,好消息!”
喊话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脸的络腮胡子,蓬头垢面,衣衫肮脏,样子落魄得很,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张须陀困于长白山中的“知世郎”,王薄。
王薄今早带人出山打探官兵动向,晌午不到就兴匆匆跑了回來,拉着孟让就是一阵狂笑。孟让被王薄弄得一愣,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问道: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是张须陀那厮退兵了吗?”
“张须陀沒退兵,不过昏君征高丽的诏书已经下來了...”
孟让一听这话,立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丧着脸道:
“杨广征高丽有什么可高兴的...官军又沒退兵,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哎呀我的傻兄弟,你听我说!”,王薄咧着大嘴,一把将孟让又扯了起來,拍着他的肩膀道:
“昏君要东征高丽,那就得把精锐隋军都抽调到辽东去,那我们的压力就不减轻了吗?嘿嘿,更重要的是,要动大军阀高丽,那就得征粮、征饷,现在山东的老百姓已经快活不下去了,昏君再这么一折腾,老百姓还不得揭竿而起啊...哈哈,山东又要乱了!”
“嗯...喔,王哥,我明白了!”,孟让寻思片刻,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旋即大喜道:“这么说,我们兄弟又可以东山再起了?!”
“哼哼,我命我做主,我王薄,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王薄虎目精光直闪,慷慨激昂道。
隋主沉浮_隋主沉浮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四章平乱(一)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