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马铁强和郝思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知道以你的能力，如果当全职运动员的话能有多少收入吗？”马铁强问。
“不知道。”
“你现在已经打破了国内纪录，而且犹有余力，只要训练得当，拿世界冠军都很有希望。到那时奖金事小，广告费才是大头。以你完美的形象……”
说到这里，马铁强有些恍惚——他原来身材不是这样的吧？中途换人了？
“一年上亿都没问题。知道刘飞人吗？年收入最高时达到几个亿，相当于几千个银行柜员了。”郝思文见马铁强走神，赶紧接上。
“可是我只能做兼职。”杨星的回答依然如顾。
“我们能给你争取正式编制。”马铁强许诺。
“谢谢，但是我只做兼职。”答案依然坚定。
“我们帮你解决沙城户口。”郝教练补充。
“不用了，我只做兼职。”
“将来推荐到国家队了，还能解决京城户口。”马铁强承诺升级。
“您太费心了，但我只做兼职。”
“房子的问题说不定也能解决。”马铁强咬咬牙。
“那太好了，但我只做兼职。”
马郝词穷。
“好吧，我们回去请示领导。”马铁强无奈地回答。
——
打发走了马郝二人组，接下来是媒体。
东方霖第一时间获得了杨星的独家采访权。没办法，美女记者这么挺他，杨星当然要有所回报。
“杨星，首先恭喜你获得了本次比赛的冠军！你不仅实现了你的参赛宣言，也实现了我们许许多多普通人的梦想！”美丽的实习记者笑靥如花。
“谢谢，你的报道给予我很多动力！”杨星很真诚地回应。
“能给我们说说你的夺冠感言吗？”
“人，还是要有一点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哈，你真逗！不过马哥的话用在你身上还真是再合适不过！”
“我们共勉。”
“你今后有意向职业选手方向发展吗？”
“不，我只做兼职。”
——
杨星的话第一时间被播了出去，很快在南湖省境内广为人知。
“只做兼职？什么意思？他的第一职业是什么？比当全国冠军还荣耀吗？”电视机前议论纷纷。
“赶快人肉搜索。”
——
沙城县宾馆里，朱志高眼睛鼓得老高。只做兼职是什么意思？！
沙城市翡翠华城，朱志远瞬间坐直。又哪里推算错了？
——
接下来是其它媒体的集体采访。
集体采访排在独家采访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只有东方霖这种菜鸟记者才会提出这样遭人嫉妒的采访要求，也只有像杨星这样的菜鸟选手才会答应这样招惹众怒的采访要求。
“杨星，你用2小时07分55秒跑完了全程，打破了马拉松比赛的全国纪录，并战胜了专业选手王志传，请问你有什么感想？”央视的记者一开口就提到了最重要的数据，并且把他推到业余VS专业这个敏感话题的风口浪尖，比起东方霖来专业了不止一点半点。
之前的全国纪录是2小时08分，由王志传创造。
“谢谢，其实他只比我慢了一秒，而且也打破了自己的纪录。我很佩服他。”杨星谦虚而又真诚地回答。他是真的很佩服王志传，毕竟人家那是苦练出来的。
“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更佩服自己？”南湖电视台体育频道的记者就不怀好意了，直接出难题。
“我觉得自己也挺棒，但给我加油的记者和观众更棒。”杨星笑着回答。
这话一下子就将紧张的场面缓和了，大多数记者和观众都发出善意地笑声。
“移花接木，耍小聪明。”南湖体育的记者在心里嘀咕。
“在刚才的采访中，你说你只做兼职，请问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有记者问。
“城乡银行的一名小柜员。”杨星笑着回答。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宁愿做一名默默无闻的银行小柜员，也不愿意当一名为国争光的专业运动员呢？”
几乎所有媒体都关心这个问题。
电视机前的观众也都关心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杨星缓缓收起了笑脸，陷入回忆。
“我在读大学的时候，靠拿奖学金交学费，靠兼职打工过日子，当时学校师生都鼓励我，夸我独立自强、令人佩服。我也为自己感到自豪，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米兰和杨小姿已经下班。她俩坐在食堂餐桌旁，顾不上吃饭，各自打开手机直播，观看着杨星发表感言。
“在半个月前，我曾经给镇上的一个小饭馆兼职当盒饭小哥，当时我已经在银行当柜员了。我跑得快、做事不偷懒，一天下来能送一两百盒。老板和老板娘人很好，我这人跑步消耗大吃不饱，他们让我免费吃饱。在我看来，这已经是一份很不错的兼职了。”
“家常菜”饭店，甄老实夫妇正在看电视，听到这里心头一热。杨星夺冠的消息已经在镇上传开，认识他的人都在看直播。
“可是，这份兼职我却没能做下去。因为人们告诉我，银行柜员兼职当盒饭小哥很丢银行的面子。那时我才知道，凭自己的劳动挣饭吃，会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那时我也才知道，在人们的眼中，同样是这世上合法的工作，却还分了高低与贵贱。于是我就不当盒饭小哥了。”
青子山街上，许多人的心里都是一颤。说这话的，也有他们一份。
“城乡银行的领导怕我饿着，想尽办法让我吃饱，同事们也对我很好，从不眼红。他们让我感到温暖，我很感激他们。”
众人恍然。这就是他不愿意离职的原因吗？
米兰暖暖地笑着，杨小姿轻声惊呼。朱志高却眼前一黑。
“可是我想说，对人们的观念我并不认同。”杨星话锋一转。
“是谁把合法公民分出三六九等的？是谁把合法劳动分出高低贵贱的？连开国总理和总司令都给掏粪工人时传祥敬酒夹菜，称赞他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劳模，怎么送盒饭就成了丢面子的事了？”
“啊？”记者们一阵茫然，电视机前一阵燥动。什么年代了，他竟然说这个？这是桃花源里出来的吗？
“在我看来，只要是合法公民，每一个人就是平等的，只要是以合法劳动为生，每一份工作就是平等的。不管是蓝领、白领还是金领，也不管是歌星、影星还是体育明星，只要是凭自己的劳动合法努力地工作，能给他人带来帮助，那就值得尊重。反之，就应该遭人鄙视。”
“当然，这样的观点我改变不了，也不想去改变，我只做我能做的。既然你们觉得银行柜员兼职当盒饭小哥丢脸，那我就兼职当体育明星好了，这样总不丢脸了吧？”
原来是这样？
记者们沉思。
观众们默然。
“说得对，我们支持你！”
忽然有这样的声音发出来。是东方霖。
“说得好，是我们不对。”
也有这样的声音发出来。在青子山。
然后像波浪一样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