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见过的最为震撼的景象是什么?
是宇宙大帝那宛如神话中巴别塔般通天彻地的巨臂?还是通天教主四剑圣临、镇封四方的霸道?
是荆棘的巨树盘踞整座城池,将棘条编织出的鸟笼倒扣在大地之上?还是尤克特拉希尔遮天蔽日的青郁与月光般铺满大地的白色小花?
是洪荒人域极北天柱的摧折?还是某位青衣圣尊一境悬天,大道高悬的决绝?
月黑走过很多的地方,见过很多不同的生灵,也经历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和月白共享着一部分的记忆,记忆里陈列着大大小小普通人一生都难以得见一次的壮丽奇景,就像是博物馆里装裱在重重保护之下的名家之画,你可以透过画面看到画家心底里的风景,但那只是冰山一角,每一个人的心里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现在,这个小小的博物馆里又多了一幅世界名画,画面里的城池是漆黑的巨兽,它昂着衰败的头颅,注视着大地之上缓缓升起的星火,数以万计,壮丽奇绝。
背着棺材的黑衣独臂男人静默地站在城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城内城外的漫天魂火,缓缓将长刀插回刀鞘之中,轻呼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月灰的肩膀,轻声道:“搞定了,走吧。”
小丫头讶然抬头,疑惑道:“这就走了?不多坐会?”
月黑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一幅“慈祥老父亲”的模样,没有太多的变化,即便如此的壮景似乎也只是让他的心里稍稍掀起了一丝涟漪,但很快的,他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清静模样,像个无欲无求的修道士,更像是背着棺材不露声色的恶魔管家。
“往北走一段距离,把战场拉到离这里尽可能远一点的地方。”月黑不由分说地扛起月灰跳下城头,双脚踏在斩鬼刀刀身之上,一人一刀破空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北方的荒原飞去。
远处,八道身影破空而至,在云澧城上空微微停顿,而后掉头向北,杀气腾腾。
当年各大宗门围剿东方世家主力的八位刽子手们,不请自来,而且还是联袂而至,完全没有等着月黑亲自找上门的念头。在从当代仙灵宫宫主哪里得知东方长青的后人回来复仇的时候,那些个平日里闭关闭死、不到宗门生死存亡关头绝不露面的老古董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纷纷出关,一群老家伙们相互联络,最终凑齐了整整七位分神境修士和一位半步合体境的修真界大佬,彼此之间摒弃前嫌,一致对外,只为了拿下那两位东方家族的余孽。
八道长虹在为首一人的带领之下,一路浩浩荡荡、追星赶月,直奔云澧城而去,结果刚好撞上了月黑扛着自家闺女御刀离开的一幕。双方一前一后,你追我赶,最终在云澧北方的一处荒原上双双降落,黑衣男子扛着同样一身黑裙的少女轻飘飘地踏在地上,任由追赶而来的八人将他们团团包围,男人脸上总是带着平静而又温和的笑容。
月黑将小丫头抱回地上,解下束在背上的漆黑棺木,伸手按着腰间的斩人斩妖两刀,随口对着月灰说道:“还是刚刚的打法,我负责杀人,你负责保护棺材。”
月灰靠在月黑身后,一只手抓着锁住棺材的铁链,一只手提着一杆造型夸张的灰黑巨镰,闷声闷气地道:“又让我划水辅助嘛?我也想玩输出诶——”
“游戏里你爱怎么输出就怎么输出,现实里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当爹的好了。”月黑说着,目光环视一周,最终落在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挑了挑眉毛,开口道:“天剑宗太上长老沈密?”
一身白衣、背负长剑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月黑对自己的称呼。
如果仅看一个人的外表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的话,你永远也想不到这位看起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英俊男人会是当年那场屠杀中最大的刽子手。可世界就是这么的奇妙,看起最完美的存在却往往是问题最大的存在,就像点燃的蜡烛下总会有那么一道漆黑的阴影。
在月黑审视着来人的同时,八位封锁八方的老者们自然也在观察着他,他们彼此之间相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但这点距离在这群至少也是五境的大佬们眼中,几乎就等于贴着脸站在一起了,八个少说年纪也有半百的老头子,胳膊肘挽着胳膊肘,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父女二人围在场中,却一个个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显然也是从后辈们口中了解到了这位东方世家余孽的可怕之处。
沈密和月黑相对而视,除了那句招呼之外,两人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一袭黑衣与一袭白衫相对而立,气氛凝重而肃杀,却无一人率先出手。
月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月黑背上,小声嘀咕道:“还打不打了?老爸我饿了,快点打完去吃东西吧。”
月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那我就先动手了。”
话毕,领域展开,腰间刀剑齐齐出鞘。月黑身形一晃,牵一而动全身,八位修真界巨擘几乎同时展开了各自领域,想要与之相抗,但是,五境之内,就连特图都自认不是月黑的对手,这些常年枯坐冥想,战斗经验少得可怜的老古董们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九个半透明的领域轰然相撞,除了天剑宗太上长老的领域堪堪抵住了斩域的侵蚀之外,其他七人的领域直接被压制回了体内,无明之月扩散而出,横亘数十里,几乎所有人都被那奇特的领域气息将实力生生下压一截,就仿佛遇到了克制自身的天敌一般。
沈密面色微变,即使成功挡住了月黑的领域,但那股无形的削弱依然在他身上生效了,一身实力直接下降了一成,当下不再犹豫,当场祭剑,低喝道:“诸位道友,此子有古怪!不要留手!全力进攻!”
“杀!”第一个出手的赫然是一名身穿漆黑道袍的鹤发老叟,手指掐诀,身旁驾驭数十把本命飞剑,每一道飞剑都宛如奔雷般呼啸着劈向月黑所在的位置。
月黑目光如炬,随手一拳打断了这位蜀山剑宗老祖的倾力一击,同时身形后撤一步,身畔二十四把飞剑四散而开,各自扑向八人中的一人,三三两两,剑光闪耀。
“吼——”
一只五尾天狐凭空出现在月黑头顶,大嘴一张,口中五属性元素汇聚,眼看就要喷射出毁天灭地的元素风暴,却被一刀突兀地刺穿了咽喉,斩妖刀紫光大作,宛如流水的刀刃轻易撕裂了天狐的身躯,管它是真的天狐还是假的虚影,只要是和妖族沾上了一点边的东西,那就会被斩妖刀压制得死死的。
出手的是仙灵宫的一名老妪,这并不让月黑觉得奇怪,只是八人中一名身材壮硕的老人突然朝他奔来,血肉之躯蓦然膨胀,身上浮现一副鱼鳞金甲,宛如金刚怒目,罗汉伏魔,劈头盖脸地就是一拳砸向月黑的面门。
怎么这么眼熟来着?
月黑抬起头,用一根手指抵住那磨盘大小的巨拳,咧嘴道:“老前辈是湖山派的吧?王敬之认识吗?”
“正是犬子。”老人一击未果,深深地看了月黑一眼,硕大的拳头再次膨胀了一圈,通体发光,又是一拳捶在了月黑胸口,将月黑打得直接向后平移了数十米,好不容易止住身形,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的纠结之色。
是的,平移,月黑全程腿都没有动一下,只是被金甲老人巨大的力道向后推移了一段距离而已,整个过程就像你把一枚硬币从桌子的这一端弹到了桌子的另一端,除了鞋底可能有些小小的磨损外,几乎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金甲老人收拳在腹,神色沉重地看着那个黑衣黑发的年轻人,没等他开口询问,一道白影从身边呼啸而过,手中长剑直刺向月黑胸口,这位天剑宗太上长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的一剑,就连原本对这场战斗不怎么上心的月黑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伸手握住一刀,横在胸前,堪堪挡住了这一剑。
“沈长老真是性急呢。”
刀剑交错,月黑隔着交织的刀气与火星看着眼前神色沉稳的中年男人,没有立刻反动反击,而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是自愿的吗?”
“当然。”沈密咧嘴一笑。
“你就没有半点愧疚感吗?”月黑认真地看着他,又问道。
“愧疚感?那是什么?”中年男人微眯着眼睛,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乐呵道:“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没有杀干净,放跑了你的父母……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不也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出那位大人的掌心吗?”
月黑沉默,旋即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啊,那我也没必要有愧疚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