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年底,又是一年即将过去,寒月宫在方素的打理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新年的一切。至于夏如幻她确实很是听话,安安分分地在石宫里住了三个月,没有不告而别也没有计划重新复仇。在落晨的调养之下,整个人丰腴了不少。可是她右臂的伤并没有如预料般康复,就连日常的重物都提不动,更不要说拿剑了。
但这些情绪都被她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她每日都去和如隐聊聊武功上的事,偶尔趁着落晨不在偷喝几杯水酒,可她的脸上依然看不见笑容。就算不经意地露出笑容,也透着无尽的伤感和落寞。
今日也是如此,她刚叩响如隐的房门,就听得里面一阵响动,门一打开就见如隐披着斗篷似乎是要外出。
“师父打算去哪里?”
如隐眯着眼笑道,“你与我同去不就知道了。”
“可是……”她看了眼自己的右臂,“我现在怕是拉不住缰绳的。”
“难道这寒月宫里连一辆马车都找不到么?走吧,我都已经替你想好要去什么地方了。”
夏如幻坐在马车上听着车轮滚滚作响,打开车上的小窗可以看得到洛阳城里的景象。天光暗沉,巨大的乌云压着城中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冷风猝不及防地钻进夏如幻的领口,她周身打了一个寒战后立刻关上了窗。如隐将怀里装酒的水袋递给她,点了点头说道,“喝口酒暖暖身,我想外面很快就会下雪了。”
她接过水袋在耳边晃了晃,听到里面没有什么声音,想来是装得极满。拔开外面的木塞,仰头喝了两口就觉得烈酒灼得喉咙生疼,干咳了两声后,脸上透着淡淡的粉红。她重新塞好木塞,将水袋递回给如隐后,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去一个你想了很久的地方。”
她看着如隐平静如常的面容,心里想着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想去何处,便不再多问。她倚靠着车窗轻轻摇晃,借着酒劲倒觉得路程不那么漫长。
马车停下后夏如幻才睁开眼,正巧看到掀开车帘的如隐,对着她招手说道,“已经到了,下车吧。”
车帘一掀开寒风立刻伴着雪花涌了进来,夏如幻拉紧了身前的斗篷,一走下马车就看到满眼的雪白,银装素裹,飞雪漫天,倒有几分冬日里的诗情画意。再仔细一看,发现附近的景色格外眼熟,尤其是前方村落的布局。
她脚下的步子一停,站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斗篷的前襟,目光紧盯着面前低矮的房屋里飘出的袅袅炊烟。被霜雪覆盖的小院突显出冬日里的荒芜,挂在院墙上的蓑衣斗笠此刻像是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的老者。她脑中回忆过千百次的地方,刻在她骨血里的地方。这里就是霍明洲和莺儿在鹰嘴山下的家。
从她离开这里算来,莺儿和霍明洲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她掰算着手指,计算着他们孩子落地的日期,却迟迟不敢前来探望。她饶有深意地看了如隐一眼,偏偏他的目光更为通透,很快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吧。”
她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抗拒地说道,“你明知道我不敢进去探望,为何非要逼我去做这事?”
“你若真的不想进去,又怎会天天在石宫中坐立不安?那里面是霍明洲的孩子,你让落晨去偷偷打得长命锁我也替你一起带来了,等下你就亲自为那孩子戴上吧。”
夏如幻看着如隐从怀中掏出来的红缎锦盒,那柔软的质感一放进她的手中就引发她心中无限的悲凉。她一直都很介怀,想知道莺儿为霍明洲生下的究竟是男是女,若自己的孩子还在,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孩子好看些。可她不冤也不恨,没有莺儿的救命之恩,霍明洲也不会生还。
她对着破旧的木门苦思良久,不敢叩响,唯恐来应门的人会是霍明洲。如隐见她犹豫不决,当下就替她敲响了门。她连忙整理好自己的神色,端着那红缎锦盒好似一尊僵硬的泥像。
木门被拉开,莺儿穿着一身洗的有些发旧的红色袄子站在里面,一见到是夏如幻立刻露出笑容,忙迎他们进屋说话。屋子里烤着火盆倒也温暖,夏如幻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抖去落雪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而她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摇篮里的那个婴儿。
那孩子咿咿呀呀地叫着,仿佛带着无穷的吸引力让她不自觉地挪动着脚步。他身上穿着红色的新衣,外面裹着一条略微显旧的金色的薄被,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看着屋顶的某一处时不时地笑出声来。他的小手似抓未抓地捕着面前的空气,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立刻扭头看着夏如幻。
一眼交汇,令夏如幻两眼酸涩。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霍明洲,黑白分明,星光闪耀。在看到她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畏惧,而是仔细端详着,随后露出天真的笑容。夏如幻浑身都克制不住地颤抖,眼前已经是泪雾弥漫,快要看不清那孩子的模样。
这时泡好茶走进来的莺儿看到夏如幻站在摇篮前一动不动,便笑问道,“方姑娘是想抱抱孩子么?”
夏如幻不敢回头,怕被莺儿看出破绽,便问道,“我可以抱抱他么?”
“当然可以了。”
“可是我身上寒气未消,会不会让孩子惹了风寒?”
“寻常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骄矜,平时我从外面回来身上寒气未消都是直接去抱他的,方姑娘不必那么小心的。”莺儿说罢为夏如幻和如隐倒了两杯茶放在桌边。
夏如幻伸出手将摇篮里的孩子抱起,触手柔软像是抱住了一小团棉花,她有些紧张,不知自己的手该怎么抱才不会弄伤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是否太过狼狈。可听着他咿咿呀呀的声音,很快就消除了这份紧张,只是小心的抱在怀里不时用手轻触他的小脸。
这样柔软的小人只裹在襁褓之中,两眼透着最真的诚意望着她。夏如幻本已平复的情绪此刻再次激荡起来,眼中已经泪光盈盈。她拉着他柔若无骨的小手,想着她失去的那个孩子,若她有幸抚养他长大,如今一定不会比别人家的孩子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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