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敲开了一家医馆的门,大夫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下巴上蓄着胡须,披着一身素衣布衫有些恼怒地瞪着如隐。
“大晚上的这样敲门是急着救命么?”
如隐见门开了,两眼通红地看着大夫说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徒弟!”
大夫这才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夏如幻,忙抽出她的胳膊探了探脉象,脸上的神色格外凝重,说道,“你先将她抱进来放在榻上,我需要仔细为她检查一番。”
如隐将夏如幻放在医馆的床榻上,撤手时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站满了血迹。他根本来不及多思,大夫已经提着药箱坐在了床边,拿出金针开始施针。
眼看着夏如幻的气息越来越弱,大夫的神色也是万般凝重,最后只能摇头说道,“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我去开一帖堕胎药来排出她体内的包衣,喂她喝下后转由我夫人照顾吧。你一个男人又是她师父,只怕……多有不便。”
如隐还处在震惊之中,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直到大夫离开时才勉强抓住他的衣袖,强忍住自己的情绪问道,“这孩子当真是保不住了么?大夫,这孩子是个遗腹子,若是保不住了只怕我这徒儿的半条命也要没了。”
大夫却极为生气地训斥道,“别说是半条命,如果继续拖下去只怕她这条命都要没了!我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如果能救肯定不会放弃。这女子的体质孱弱,孕中又常忧思,寒气侵体已经彻底伤了胎儿,孩子早晚都是保不住的。你也不要多言,我先为她止了血,这就要去煎药了!”
夜格外漫长,夏如幻被大夫的夫人带入了内堂,如隐只能坐在门口痴痴地望着天空。
他许久没有这样独自面对静谧的夜,秋夜的寒冷令他格外清醒,甚至在脑中不停组织着语言该如何告诉夏如幻她已经失去了霍明洲的孩子。他叹着气,揪着自己的头发,真希望身旁就有美酒闷头饮下,倒也能解千愁。
想想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她不仅失去了夫君,就连孩子也保不住。等她醒来,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如此的痛苦。
夏如幻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睁眼就看到一位打扮朴素的中年妇人。她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两腿更是不受控制,就连说话似乎都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这里……是何处?”
妇人见她醒了,忙端起一旁的药碗,小口小口地喂给她喝,回道,“这里是洛阳的医馆,你刚刚小产过,昏迷了两天两夜,身子还很虚弱,喝过了这碗药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说什么?”她坐起身来想要抓住妇人的手问个明白,可她的手不停地颤抖,就连坐着都有些为难。“你说我刚刚小产过?也就是说我的孩子……没有了?”
妇人只是简单地点着头,夏如幻两眼一黑倒在床上。她不相信这无端的假话,一个字都不信。她的手小心地护住小腹,那里应该留存着她和霍明洲唯一的孩子,可是……可是,她只摸到了自己冰冷的手指。她不敢哭,偏偏眼泪爬满了她的脸颊,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了?”
“姑娘,怀孕的人最忌忧思,你忧思太过,身子孱弱,加上寒气侵体,这孩子自然是保不住了。不过我看你还年轻,若再要孩子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你方小产过,这几天依旧不能受风,也不能流泪,否则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妇人说完还将药继续喂给她,可她只是木讷地摇着头,问道,“是什么人送我来这里的?”
“他说是你师父。”
“劳烦你替我请他进来吧。”
如隐一踏进内堂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蹙着眉,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夏如幻的面前表现出焦虑和不安,却不知道妇人早已经泄了底。他深吸了一口气,得到片刻的平静后,走向夏如幻的身旁。
她平躺在床榻上,空睁着双眼,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她的气息很弱,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她还活着,就连胸口的起伏也是时有时无。
如隐一看到她这副样子,忙坐到床边,话溜到嘴边,仍是开不了口。
“我的孩子……没有了,是真的么?”她看向如隐,眼中的绝望已经让她深信了这个消息的确切性,可是她还是想存有一丝丝的侥幸,就算只是骗人的谎话也好。
他扭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无力为她做些什么,更责怪自己没有早一些发现她的行踪,如果能在一开始就截断了她的行动,那这个孩子也许还能保得住。
见他没有回话,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手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一次问道,“我问你,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如隐依旧没有回答,夏如幻突然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化为无助的痛哭。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如隐的手臂,指甲已经掐进了他的皮肉。
“我以为就算我失去了明洲,至少还能留下肚子里的孩子,那是霍家的一点血脉。可是……可是我为什么就是不能死心?为什么非要在这样的季节里一次又一次地跑去崖底?为什么会害得自己连这个孩子都保不住?我想留下的,每一个都没有保住。为什么,为什么……”
夏如幻的哭声像是最细的金针,每一根都扎进如隐的心里。他看着她崩溃瓦解,身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快乐,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想说节哀,可眼前的哀如何能够节制?劝她振作,如果易地而处只怕自己也不能承受如此的痛苦。只好轻轻地将她拉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听着她的哭声,陪她度过这份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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