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之、傅亮、谢嚼等人被诛的消息传至荆州,谢晦大叫一声,昏厥当地。亏得众将领撸胸捶背,半晌方醒。恸哭多时,即令江陵戒严,全城将士为徐羡之、傅亮举哀,继发子弟凶讣,即日治丧。当夜由何承天主笔,谢晦口授,奉表自讼:
“臣晦言:臣昔蒙武皇帝殊常之眷,外闻政事,内谋帷幄,经纶夷险,毗赞王业,预佐命之勋,膺河山之赏。及先帝不豫,导扬末命,臣与故司徒臣羡之,左光禄大夫臣亮,征北将军臣道济等,并升御床,跪受遗诏,载贻话言,托以后事。臣虽凡浅,感恩自励,送往事居,诚贯幽显,逮营阳失德,自绝宗庙,朝野岌岌,忧及祸难,忠谋协契,殉国忘己,授登圣朝,惟新皇祚。陛下驰传乘流,曾不加疑,临朝殷勤,增崇封爵,此则臣等赤心,已亮于天鉴,远近万邦,咸达于圣旨。若臣等志欲专权,不顾国典,便当协翼幼主,孤负天日,岂复虚馆七旬,仰望鸾旗者哉!故庐陵王一起营阳之世,屡被猜嫌,积怨犯上,自贻非命。天祚明德,属当昌运,不有所废,将何以兴!成人之美,春秋之高义,立帝清馆,臣节之所司。耿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宋室耶!况衅积阋墙,祸成威逼,天下耳目,岂伊可诬!臣忝居藩任,乃诚匪懈,为政小大,必先启闻。纠剔群蛮,清夷境内,分留弟侄,并待殿省。陛下聿遵先志,申以婚姻,童稚之日,猥荷齿召。荐女遣下,阖门相送,事君之道,义尽于斯。臣羡之总录百揆,翼亮三世,年耆乞退,屡抗表疏,优旨绸缪,未垂顺许。臣亮管司喉舌,恪虔夙夜,恭谨一心,守死善道,此皆皇宋之宗臣,社稷之镇卫。而谗人倾覆,妄生国衅,天威震怒,加以极刑,并及臣门,同被孥戮。元臣翼命之佐,剿于奸邪之手,忠良匪躬之辅,不免夷灭之诛。陛下春秋方富,始览万机,民之情伪,未能鉴悉。王弘兄弟,轻躁昧进,王华猜忌忍害,盗弄威权,先除执政以逞其欲,天下之人,知与不知,孰不为之痛心愤怨者哉!昔白公称乱,请梁婴胄,恶人在朝,赵鞅入伐,臣义均休戚,任居分陕,岂可颠而不扶,以负先帝遗旨?爱率将十,缮治舟甲,须其自送,投袂扑讨。若天祚大宋,卜世灵长,义师克振,中流轻荡,便当浮舟东下,戮此三竖,申理冤耻,谢罪阙廷,无恨于心。伏愿陛下寻永初托付之旨,近存元嘉奉戴之诚,则微臣丹款,犹有可察。临表哽慨,不尽欲言!”
一夜无眠,谢晦亲奉讼表,派人快马驰送建康。天色尚未完全明朗,谢晦这才觉得口干舌燥,头昏脑胀,用手在太阳穴上狠揉数下,直想抱头大睡一场。
何承天通红着眼,道:“谢将军,时候无多,军事为重!”谢晦闻言不禁打了个寒噤,感激地看了何承天一眼,顿时困意皆无。
“传我的军令,功曹以上将领半个时辰后在射阅堂聚合,违令者,斩无赦!”
建康事变,各营军将已略有耳闻,只未料得事态崩坏于此,位极人臣之尊的徐、傅两人一朝丧身。诸将大部是跟随徐、谢等人征伐旧部,当年那些懵懵懂懂、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历经腥风血雨,均已成为可独挡一面的军将。谢晦还未说完,射阅堂上一些军将已低低抽泣成一片。
谢晦眼含热泪:“陛下年幼无知,不辩忠奸,听信谗言,致徐大人、傅大人遭害。诸位都知,当年如非两位大人深明大义,以社稷为重,废昏立明,何有当今!鸟尽弓藏、兔走狗烹,此种结局,千古难易,前番所谓万幼宗前來征询北伐之计,不过是个幌子。我谢晦心怀天朝,养精蓄锐,原想拚此身家与魏朝决一死战,收复失地,谁料千辛万苦,到头來却是被人家当猴子耍了。老天爷啊,我谢晦此心可昭日月,徐大人、傅大人忠君事主,勤勉务实,为何要遭此命劫!”说罢痛哭失声。
“谢将军,务要节哀!”
谢晦抬起头,环视座中将领一眼,缓缓道:“诸位将军,皇上听信王华和王弘及王昙首兄弟谗言,今已发兵西來。朝廷数万大军不日即到江陵,自古功高震主之威,他们不过是想要我谢晦项上人头而已,生生将这些老臣杀个干净也罢。此事与诸位无干,我谢晦决不会连累大家。趁大军未到之前,恳请诸位赶紧走亲的走亲,投友的投友,各奔前程,纵有來世,我谢晦再与诸位同处一场罢!”
座中诸将愕然地看着谢晦。
“何参军,府中后库这些年來我积攒下不少钱财,今日当着众将士的面,在座每人三五千,及早散了。”谢晦起身蓦地单腿点地,朝座中一揖道,“谢晦就此别过!”
说罢,竟又是俯地痛哭!其声悲苦之极。
“谢将军,你将我们看成什么了。这些年來,兄弟们跟随您九死一生,难道就希图钱财么!”中兵参军孔延秀大声道。
“谢大人,当年征伐南燕,血战东原,您曾亲口谓众弟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今日莫非要弃了我等兄弟么!你让兄弟们到哪里去?”
“主上昏聩庸恶,朝廷奸佞当道,枉杀忠良,今又无端兵临荆州城下,兴师问罪,我等当年为大宋天朝出生入死,换來的竟是这般结局,何有天理公道!”
“人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任人宰割么!”
“索性不过是个死,反了,反了!”
一时,射阅堂上群起吼骂,人人激愤难抑,举拳头跺脚板震天价响。
“大胆!”谢晦指着吼得最凶脸红脖子粗的中营将官吴涛喝道,“來人呀,给我拉出去砍了!”
阶下两名军士跑上來,立时将猝不及防的吴涛捆个结实。“且慢!”一阵沉默不语的何承天阻道,“谢大人手下留情!”谢晦恶恨恨道:“我谢晦孝忠朝廷,从无二心,纵有获罪,自由廷尉治罪。你何敢当众妄言不逆之词,你置我谢晦于何地!”
“谢大人,吴将军不过一番实言,您真若杀了吴将军,只怕要寒了兄弟们的心!”座下一位胖乎乎的将军起身道,众人一看正是谢晦族弟谢遁。
“谢大人,你就等着做大宋朝的孝子贤孙吧!不过就是条命罢了,当年洛阳城下,我本就欠着谢大人一条命,索性今日还了就是,兄弟们,我先走一步!”
谢晦脸涨得通红,不吱一声。
“大人!”谢遁咚地跪下,“万不可坐以待毙,你难道还不明白兄弟们的心吗?”忽啦啦堂上跪倒一片。
“大人,不能再犹豫了!”
“朝廷大军都打到家门口了!”
“啊呀!”谢晦长嚎一声道,“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兄弟们跟着我遭罪啊!”谢遁道:“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大祸临头了!”
“大人,我等誓与大人同生共死!”
“清君侧,除奸佞,为徐大人、傅大人报仇!”
谢晦蓦觉浑身大振,道:“诸位真的愿同谢晦共讨奸佞么!”
“我等愿意!”
“好,好!”谢晦大步走至堂中,当众为吴涛松绑,俯地便拜,“吴将军,谢晦冒失,请恕罪!”吴涛大哭拜倒:“谢大人,末将愿做除奸先锋,征讨朝贼,为两位大人报仇雪恨!”
“谢大人,你就下令吧!”
谢晦团团一揖,两眼含满泪水,颤声道:
“午时三刻,堂口校场阅兵!”
刘宋天朝_刘宋天朝全文免费阅读_6章(五)建康事变起风云徐傅遭诛江陵惊劫定人心谢晦树旗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