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弘被耶律玄哄了几声,终是止住了哭,抬起一双圆溜溜泪意朦胧的眼睛,抬头看了眼南宫仪,“美人姐姐,是你救了朕?”
南宫仪嘴角抽了抽,这小子长大了也是个登徒子。
但皇帝问话她不得不答,只得笑回,“我小时候也被噎着过,正好知道这个法子,倒是谈不上救。”
“不管怎样,也是你救了朕。你说,美人姐姐,你想要什么?”小皇帝耶律弘点着胖乎乎的小指头,颇有一言九鼎的样子。
只是他一口一个“美人姐姐”的,让身边的冯小怜心里十分不爽。
她紧走几步,上前站在耶律玄跟前,也不抱过儿子,只是红着眼像是要哭的样子,问着耶律玄,“皇弟,弘儿这个样子,得让神医给看看才是!”
这话南宫仪听懂了,人家这是信不过她。
不过也好,她才懒得牵扯到这皇宫烂事中去呢。
这会子小皇帝好了,她也不担心碧荷了。
她悄悄地给碧荷使了个眼色,碧荷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装模作样地给耶律弘把了脉,才小声道,“皇上身子已无大碍,好好休养几日便好了。”
耶律玄看一眼碧荷,也不揭穿,只是顺着她的话对冯小怜道,“皇嫂身为弘儿的母后,要精心照管他才是!”
语气里,颇有些不满。
耶律弘之所以被噎着,还是因为冯小怜暗中掐了他一把,导致他大哭所致。她心中有鬼,也不敢说什么,咬着唇点了点头,接过耶律弘抱回座位上去了。
太皇太后细细地看了看耶律弘,才松了一口气,叹道,“弘儿,你可吓死皇祖母了。你若是有个长短,可让皇祖母怎么活?”
耶律弘年幼,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南宫仪。
南宫仪无奈地低了头,自己方才那套扇子舞,没想到吸引了小皇帝,估计这会子,她不仅成为冯小怜的眼中钉肉中刺,连太皇太后也嫉恨上她了吧?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看完了耶律弘,又淡淡扫了一眼南宫仪,冷哼一声,“弘儿,你身为皇帝,自是不能学那些不上台面的东西的。有哪个皇室中人,会那些奇巧**技的?”
话中之意,暗指南宫仪不务正业,身为一个公主,竟然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害得小皇帝差点儿出事!
南宫仪翻了个白眼,这北辽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愧是姑侄啊,个个都没个懂事的。她明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救活了小皇帝,这两个妇人不仅不道谢,还在这儿冷嘲热讽的,真让人寒心!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心里暗喜:这样,岂不意味着太皇太后不会打她的主意,选她做摄政王妃了?
正好,她也不用在耶律玄的后院摸爬滚打了。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面儿上依然不显,装作悻悻的样子,告退下去。
还没坐稳,南宫如把身子倾了过来,小声问南宫仪,“姐姐小时候还被噎着过?妹妹怎么没听说?”
南宫仪心中冷笑:这个事儿精终于按捺不住了,竟然在这个时候问这话,要是让太皇太后她们听见了,岂不火上浇油?
这个妹妹,心眼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歹毒啊。
好歹她们同在北辽,要一致对外才是,没想到,她还在这儿耍心思!
南宫仪没有好气,白了她一眼,冷哼,“小时候的事儿,我都快记不清了,你又怎能记得?”
南宫如挨了她一顿呛,愣是无法反驳,只得哑巴吃黄连地坐在那儿,心里都快要气炸了。
她实在是弄不懂,方才没跳舞之前,这个姐姐还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跳了舞之后,变成个刺猬了?
许是她没有落着好的缘故吧?
南宫如只得这么安慰自己!
三位公主都献了才艺,太皇太后不管满不满意,都得发话了。
今天,不仅是她的寿辰,还有一件事,那是给耶律玄确定王妃人选。
看了眼端坐岿然不动的耶律玄,太皇太后满脸堆笑,温声道,“玄儿,这三位公主身份尊贵,又多才多艺。哀家看了甚是满意,你,怎么看?”
大殿中的贵人们一听太皇太后问这个问题,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仔细聆听着。
摄政王选妃可不是小事,事关各方利益,他们可得听清楚了。
见耶律玄老神在在地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但凭母后做主!”
有大臣站起来恭维道,“摄政王实在是孝顺,太皇太后有儿若此,甚是欣慰啊!”
家里有女儿送进摄政王府的大臣也很是关心地问,“摄政王殿下的正妃选出来之后,也好给王爷后院的侍妾们定个名分了。”
按祖制,摄政王殿下可以有正妃一位,侧妃四位,良娣六位。其余的侍妾更是不可胜数。
那些大臣们家族中的嫡女们比不过人家公主尊贵,自是没有希望做个正妃。但送进摄政王府后院的庶女们,能占个侧妃或者良娣的名号,也不算亏了。
所以,他们一个个都住了筷子,纷纷朝耶律玄和太皇太后这边看来。
见这么多人都在关注着耶律玄的王妃和侧妃人选,冯小怜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咬着牙冷笑不已。
太皇太后见耶律玄尽着她,心中不由大喜,她等着这句话呢。
只是她看了看西凉紫,又看了看南宫如,再看一眼南宫仪,倒是为难了。
这三个女人长相都不俗,西凉紫野性,身材火辣,又热情似火,这样的女人,男人也是抵挡不住的。
可万一要是她入主摄政王府,将来诞下嫡子,耶律玄势必跟西凉走得近乎,对她们冯家,还能有什么好处?
再说,耶律弘还未长成,万一耶律玄有了西凉的助力,自己起兵称帝怎么办?
西凉也不可能看着有自己一半血统的外孙屈居人下的。
这么一想,她越看西凉紫,越觉得她那妖冶明艳的面孔令人生厌了。
她不由又把目光定在南宫如身上。
南宫如美则美矣,可到底是个妃子所生,处处透着股小家子气。若是做了摄政王妃,她又怕耶律玄对自己不满,觉得她到底不是亲生的,选了一个亡国公主不说,还是个庶出的。
再说,南宫如的身份不如南宫仪和西凉紫尊贵,即使入猪摄政王府,怕也镇不住后院里那些大臣们的女儿,到时候,给耶律玄添了麻烦,他依然不快。
何况,南陈到底还在苟延残喘,万一结了亲,耶律玄对南陈下不了手。到时候南宫如生下儿子,有了母族荣贵妃的支持,说不定耶律玄也会反。
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南宫仪更合适些。
这丫头方才那支舞,让她觉得教养不怎么好。堂堂一国的嫡公主,跳个舞也那么另类。
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她母后早薨的缘故,荣贵妃对她的严苛,她也略有耳闻。
南陈虽然还在,但后宫荣贵妃主事。俗话说有了后娘有后爹,不然也轮不到这丫头和亲了。
她没有母族势力的支持,再不受她喜,算耶律玄宠着,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么说来,她身份够尊贵,正好是个不二的王妃人选了。
太皇太后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一直在西凉紫、南宫仪还有南宫如面上扫来扫去。
西凉紫和南宫如都紧紧地看着她,不知道太皇太后到底会选谁。
不过西凉紫更自信,凭她这么尊贵的身份,西凉和北辽又国力相当,这位太皇太后一定会选自己的。
谁不想给自己儿子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看耶律玄和太皇太后母慈子孝的,西凉紫觉得这摄政王妃自己当定了。
南宫如心里也是波涛汹涌,没想到此次前来北辽,倒有意外所获。
一来没想到摄政王会如此俊逸不凡,二来没想到太皇太后会把她也列入王妃人选,看来,自己所跳的那支折腰舞还是起了莫大的作用了。
想着自己将要成为北辽摄政王妃,将要和如此俊美如谪仙的男人共度一生,南宫如那粉嫩如樱花般的小嘴翘了起来,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她此时压根儿没把南宫仪当做劲敌,虽说南宫仪才是正牌的和亲公主,但谁叫她舞跳得不成个,又冒冒失失差点儿害得小皇帝噎死呢?
虽说后来她出力救了小皇帝,但不也没落着好?
皇太后看那样儿,对她也是极不喜欢的。太皇太后话里话外,也是极为讨厌她的。要不是她跳了扇子舞,小皇帝怎么会跑过来,又怎么会噎着?
越想,南宫如越觉得自己的胜算更大。
算西凉紫身份再尊贵,但在皇家人心中,谁不喜欢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
西凉紫还赤着脚,露着胳膊,活脱脱野丫头一个!是个男人,都会选她这种娇羞脉脉、温柔似水的女人。太皇太后也更喜欢她这样看上去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型的才对。
南宫如还做着美梦的时候,听太皇太后呵呵笑开了,“既然玄儿不嫌我这个老婆子多嘴,哀家多说几句了。”
“母后这是在为儿臣操心,儿臣怎能嫌弃母后多嘴?”耶律玄在椅中欠了欠身子,脸上微微笑着,一副温驯的样子,十足十的孝顺好儿子。
太皇太后更加欢喜了,“那哀家替玄儿定了。”
话落,她抬头朝三位公主看来,除了南宫仪,西凉紫和南宫如都绷直了身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南宫仪却一脸的满不在乎,反正她舞跳得不好,还引得小皇帝跑过来,摔了一跤,差点儿噎死。
这下子把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姑侄两个都得罪了,她们正看她不顺眼,是绝不会选她的。
所以,她非常放心地坐在那儿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方才救小皇帝出了力,这会子只觉得渴得要命。皇宫的茶这么好,她不多喝些,真是白来一趟了。
“南陈嫡公主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前来和亲,老婆子打心眼儿里心疼,今日下道懿旨,让你和玄儿择日成婚!”
“噗……”南宫仪嘴里的茶水悉数喷出来,打湿了雪白的裙子。
老天,她没听错吧?
这老太婆说的嫡公主是她吧?
她,怎么这么倒霉?不过是喝杯茶的功夫,被下了懿旨做了摄政王妃了?
一边的南宫如也未能幸免,葱绿锦缎裙子被南宫仪喷出来的茶水溅湿,她大怒之下,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顺势发作,“姐姐,你成心的吧?是不是听见太皇太后封你做了摄政王妃,你高兴地不能自持了?”
她杏目桃腮,柳眉倒竖的模样,煞是惹人怜。
南宫仪缓过一口气儿来,不得不由衷敬佩:这位借题发挥的能力真是超强,若不是在这皇宫内院,她真的要给她拍掌喝彩了。
她哪只眼睛看见她高兴地不能自持了?她是被吓得好不好?
摄政王妃这个位子是那么好坐的?
她可不想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后院和那些女人们斗智斗勇、争风吃醋、你死我活的,她还想多活几年,不想未老先衰!
本要起身骂南宫如几句的,不过眼珠子一转,她索性来个将计计,“妹妹你骂的是,姐姐我母后早薨,没人教养,乍一听太皇太后让我做摄政王妃,我高兴还来不及,没能忍住……”
她说得可怜巴巴的,神情里羞涩难耐,小手揪着打湿的衣襟,还不忘了朝摄政王耶律玄的脸上瞥几眼,一副**的样子。
这样子的女人,谁看了都觉得她配不上当今堂堂摄政王!
南宫如面色缓了缓,冷哼一声,“姐姐知道好,即使做了摄政王妃,也不能失了分寸,丢了我们南陈的脸!”
趁着懿旨还未下,南宫如决定可劲儿羞辱南宫仪。算太皇太后决定选南宫仪为摄政王妃,她也要让摄政王讨厌南宫仪这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到时候,说不定她还有机会!
她小小年纪,心机可不是一般的深沉,不过是转瞬间,她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南宫仪这个两世为人的,也不得不佩服。
有其母必有其女,荣贵妃能够宠冠六宫屹立不倒,没有两把刷子怕是做不到的。
她反正也不想做摄政王妃,更加看透了南宫如的心思,顺着她的话茬道,“妹妹教训的是,姐姐记住了。”
南宫仪见她畏畏缩缩的样儿,不由得意地翘了翘唇。瞟了一眼端坐不动的耶律玄,她眸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男人谁喜欢南宫仪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西凉紫虽然心里也很失落,身为西凉最尊贵的公主,竟然没有得到太皇太后的青睐,她也是过不去心里那道要强的坎儿。
但看到耶律玄一个劲儿地和那个神医低着头低低地说着什么,她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真要嫁给耶律玄这样的断袖,她后半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虽说父皇送她来北辽,有这个意思,但她也不能赔上自己的一生啊?
既然太皇太后定了南宫仪,那只能认命了。
但西凉紫是个性子直爽看不得有人仗势欺人的,见南宫如一个劲儿揪着南宫仪不放,冷冷地笑了,“南陈二公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姐姐好歹也是嫡公主,算不是摄政王妃,也不是你想骂骂想说说的。莫非,你们南陈素来没有嫡庶之分?”
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南宫如这副落井下石的样子,她还真的看不上。
南宫如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西凉紫给看透了,无端端地挨了一顿骂,顿时气得小脸通红,“这是我们自家姐妹的事儿,于卿何干?莫不是你做不成摄政王妃,故意拿我们姐妹出气?”
南宫如嘴头子也是个利索的,知道“蛇打七寸”这个理儿,一出口,是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可她今儿算是碰上硬茬了,论霸道论嚣张,西凉紫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见南宫如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西凉紫顿时勃然大怒,刷地一声站起身来,横眉竖目对着南宫仪喝骂,“小妖精,你以为别人都是你啊?这会子倒是姐妹姐妹叫的亲热了,怎么方才不见你叫的?摄政王妃有什么稀罕的,你有本事你倒是做去啊?别在这儿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了。”
她声音清脆利索,说话又急又冲,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般,骂得南宫如紫涨了脸,丝毫没有还口之力,只得把脚一跺,使出女儿家的招数,捂着脸哽咽起来,“你,你不要脸!这样无耻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哼,还不知道谁无耻?某些人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尽干不要脸的事儿!”
西凉紫骂得爽快,右手忍不住往腰里摸去。
这动作让完颜烈给看了个一清二楚,忙出声喊着,“哎呀,西凉公主又要抽鞭子打人了。”
他是吃过这亏的,知道西凉紫腰间那条银光闪闪的腰带其实是一条软鞭。
南宫如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
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北辽的皇宫,西凉紫竟敢骂完了抽鞭子打人?
她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捂着脸的手也不知何时撤下来,呆呆地看着西凉紫,半日才反应过来,往太皇太后身边跑,“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救救我吧。”
西凉紫也不过是习惯使然,并没有真的想要抽南宫如一顿,见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气得银牙暗咬,一屁股坐了下去,哼哼唧唧,“谁打你?打你还嫌脏了老娘的手!”
这话骂得甚是粗野,不过南宫仪听得大快人心。
这丫头,真是爽快,太合她的脾胃了。
“来,骂了这半日,喝口茶润润!”南宫仪赶紧狗腿地给西凉紫捧了一盏茶递过去。
西凉紫顺手接了,不忘瞪她一眼,“这会子倒是有眼力劲了。刚才你妹妹骂你,怎么跟死狗一样?”
南宫仪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不跟她计较,只管装傻充愣,嘿嘿傻笑。
南宫如跑到太皇太后面前求情,倒是让太皇太后为难起来。
论身份,人家西凉紫可是西凉公主,而南宫如,不过是苟延残喘小国的庶公主,怎么能相提并论?
算西凉紫做不成摄政王妃,那也不能对人家如何。
今儿不说别的,若真的西凉紫打了南宫如,太皇太后也不会发作西凉紫,为南宫如出气的。
但南宫如一副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跑过来,她当中众位大臣的面儿,也不好太过逢高踩低。不然,好叫大臣们说她欺负人家一个亡国公主!
定了定神,她摆手叫一旁侍立的宫女扶起南宫如来,亲手给她擦干了面上的泪水,慈地拍着她的手背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经不起玩笑?西凉公主那是跟你逗着玩呢,把你吓成这样?”
南宫如愣了,扬起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来,半天不吱声:她怎么没看出来西凉公主是在跟她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