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道在方州学院工作的几年里,方州学院领导一直在筹划建设新校区,把各个校区的所有学生集中到一起,并进一步扩大招生规模,将来再以新校区为基础争取早日把学院更名为大学。
方州市政府对方州学院建设新校区的计划也非常支持。因为方州学院各个校区所在的位置都是方州市区比较繁华的地段,方州学院要建设新校区,势必要搬出城区,到郊区再另外选址新建。
如此一来,既可以带动郊区的发展,又把原来的老校区空了出来,可以进行商业开发,实在是一举多得。
但是,一个大学整体搬迁建设新校区,至少需要数千亩土地,土地征用、房屋拆迁、居民安置等等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和相当长的时间来完成,因而直到吴道在方州学院工作第四个学年的下学期,新校区建设工程才开始奠基。
四月二十日,方州学院新校区建设工程要举行奠基仪式。对于建设新校区这一宏大工程,方州学院领导层极为看重,奠基仪式自然也要搞得轰轰烈烈才行。
四月十九日,学院通过各个系的学生会给所有的学生每个人发了两个彩色气球,要求第二天所有的学生都带着吹好的气球,步行前往新校区建设场地,观看奠基仪式。同时学院还通知了所有的老师,第二天上午乘坐学院班车前往。
方州学院各个校区距离新校区建设场地都比较远,从最远的校区步行过去,需要大约一个半小时,最近的校区也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步行往返一次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因而学生们知道消息以后,都为了即将开始的长途跋涉而叫苦不迭。
自从和苏红旻第一次约会之后,吴道便经常和她见面,每天都至少会和她一起吃一次午饭或者晚饭。
其实吴道并不想这样,因为他不想让同事和学生知道他在和自己的女学生交往,而且他也更喜欢和孟一虹一块儿做饭吃,但是苏红旻在这件事情上非常主动,而孟一虹也总是催促他赴约,还让他主动约苏红旻,他也就只好勉力为之。
四月十九日那天,吴道和苏红旻一起吃的晚饭。吃饭之时,苏红旻对吴道说:
“明天我们都要去看奠基仪式,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想一想都觉得累。”
“老师也要去,不过我们是坐班车去。只有你们的辅导员和你们一块儿走。”吴道说。
“还是你们好。”
“你们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多走走路也不错。我们就不行了,都老了。”
“谁说你老了,你也还很年轻呢,一点不老。”
四月二十日八点,方州学院各个校区的学生同时从所在校区出发。每个学生都拿着吹好的彩色气球,领头的学生还打着写有各个系名称的红色旗帜。
一时间方州学院近两万名学生充斥了方州市的几条主要道路,场面不可谓不宏大,而彩色气球则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彩色气球虽然好看,却是一种非常容易破的东西。有的学生在一开始吹的时候,就有一部分气球破掉了。走在路上时,又有一部分气球自然破碎,或者在学生们相互打闹时而破掉。学生们所到之处,留下了不少气球的碎片。
老师们是乘坐班车前往,也就比学生更早达到奠基仪式现场。吴道下车时,见那里已经搭好了一个红色的主席台,台上摆着十几把椅子,椅子靠背上还贴着名字。学院老师也有椅子,摆放在主席台的下面。
吴道走到主席台近前,看到了椅子上写的名字,其中多数是学院领导的名字,还有几个名字是方州市领导的。
距离奠基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老师们无事可做,就在四处走走看看。孟一虹和别的女老师在一起,吴道便自己在周围转了转。他看到,这一带原来是一大片农田,村民的住宅都已经拆掉,有很多地方长满了杂草。
看到此情此景,吴道的内心颇为复杂。作为方州学院的老师,他自然希望学院能够发展壮大,越来越好;然而身为农民的儿子,看着农田被毁,他的心里又有些悲伤。
三十多分钟后,各个校区的学生们陆续到来。闲逛的老师们也都返回了自己的座位坐好,等待奠基仪式正式开始。
上午十点,奠基仪式开始。市领导、学院领导相继在主席台上讲话,宣扬建设新校区的伟大意义以及未来的美好蓝图。之后几个主要领导在台下象征性地铲土立奠基石,为了烘托气氛,还放了礼炮。
奠基仪式结束,上万名师生又要返回各自的校区。来的时候,学生们在辅导员的带领下排好队伍前进。学生们因为不知道路,也就后队紧跟前队。加上那时体力还很好,也没有掉队的人。
返回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学生们都已经知道了路,体力也下降很多,而辅导员也没有了来时的精神,各个系都再难排出整齐的队伍,都三三两两地往回走。老师们没有约束,可以坐班车,也可以不坐。
仪式一结束,苏红旻就跑到了吴道的身边,把他拉到了没人的地方,对他说:
“大哥哥,我太累了,不想走回去了。现在也快到吃午饭时间了,不如我们在这边吃完了中午饭,再坐车回去吧。”
吴道本来是打算回学校以后和孟一虹一块儿吃饭的,现在苏红旻提出了要求,他也不好回绝,只好答应下来,之后又给孟一虹打了招呼。
这周围虽然比较偏僻,但在大路上也有几家饭店。吴道就和苏红旻走到大路上,进了一家羊汤店吃饭。吴道点了两碗羊肉汤,又拿了三个饼,两个人就吃了起来。
吃饭之时,苏红旻对吴道说:
“大哥哥,你说新校区几年能建起来,我毕业的时候能建好吗?”
“很难说你们这一届学生能不能搬到新校区里来。好几千亩地,要盖教学楼、宿舍楼、食堂、图书馆、体育场等等等等,每一个都要花很多钱。
现在是市政府先垫付资金,等新校区建好,学院再拿老校区置换。市里能不能拿的出这么多钱,也是个问题。”吴道说。
“去不去新校区不重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对了,大哥哥,再过十天就到五一假期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还没有打算。”
“要是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出去旅游吧。”
“我们两个人?”
“对啊。”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海边看看。”
“现在还不是去海边最好的时候,海边还是有些冷。”
“那我们就不去沙滩,只看海洋公园就行了。”
“你这么想去的话,那我们就先暂时这么定下来。到了放假的时候,如果我们都没有别的事情,而你又还是想去的话,我们就去。不过从方州去海边没有火车,只能坐汽车,到了之后还要找地方,太累了。真要去的话,我们不如就跟着旅行社去吧。”
“也好。五一假期是三天,我们就报个三日游的团好了。”
“先这么定着,到时候再说吧。”
吃完了午饭,两个人就打出租车返回了方州学院中心校区。
方州学院每个星期会出一期《方州学院报》,报道学院里最近一个星期发生的大事。奠基仪式结束三天后,《方州学院报》出了一期专刊,刊登的全部是新校区建设工程奠基的事情。《方州学院报》每个老师都有一份,就放在信箱里。
吴道虽然并不喜欢《方州学院报》,但每期也都会翻一翻,看上几眼。这期专刊,他本来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的,但上面的两首歌颂学院的长诗却引起了他的兴趣,因为诗的署名是辛少卿。
在方州学院工作的这几年里,吴道虽然和辛少卿打交道并不多,但也多少有了一点交情,对后者的了解也更多了一些。
正像孟一虹所说,辛少卿的确是一个才华很高的怪人,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正派的人,阿谀奉承的事情他从来都是不屑为之的。
然而《方州学院报》上的那两首长诗却写得慷慨激昂,辞藻华丽,明显是在拍院领导的马屁,完全不符合辛少卿平日里的为人。吴道觉得非常奇怪。
见到孟一虹以后,吴道还把那两首长诗拿给了她看。孟一虹虽然也不明白原因,但她知道辛少卿是一个怪人,也见他做过更奇怪的事情,对这两首长诗她并不感到多么奇怪。
又过了一天,吴道在学校里遇到了辛少卿。辛少卿主动和吴道打了招呼,吴道趁此机会说:
“辛老师,最近的一期《方州学院报》,你看了吗?”
“还没看,《院报》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胡说八道的鬼话。”辛少卿说。
“我也不喜欢,不过既然编辑们每一期都会放到我们的信箱里,我也就大概翻一翻,看上两眼。”
“这一期有什么新奇的消息吗?”
“新奇的消息倒是没有,不过有两首长诗很有意思。”
“两首长诗?”
“是啊,两首长诗,每首一百句。”
“你就别卖关子了,你是想说,那两首长诗下面写的是辛少卿三个字吧?”
“正是。我知道你写的诗很好,但没想到那两首诗会是你写的。”
“你以为我喜欢写溜须拍马的诗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以我的了解,辛老师自然不是那样的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写了那两首诗呢?”
“什么原因,我告诉你,是为了生存。我是学院里来的最早的一批研究生之一,其他人都已经评上教授了,就我一个人一直评不上。我也有妻儿老小,也要活得有尊严。
前些天,系主任找到我,说新校区要奠基了,让我写两首宏大的诗来歌功颂德,给中文系争光。如果我写的好,下一次评职称的时候就让我升教授。如果换成你,你写不写?”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会写那样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