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韩嫣和华裳死后不久,宫里便有流言蜚语传出,说与韩大夫有私情的是皇后,华美人只是担了个虚名,被皇后陷害了。还有说是皇后威胁华美人真正的情人,才逼得她承认自己与韩大夫有私,都是皇后为了自保。本来被扼制了,而陈须死后,陈家再次成为长安街巷茶余饭后的谈资时,皇后的风流韵事再次传出,流言再度兴起。
“陛下听信流言,该不会认为是妾与韩大夫有私情吧?”阿娇笑着看他,一脸坦然。
皇帝听到流言时,也不是完全相信,却有动摇。他派人调查,不止一个人和他说过,韩大夫频频出入椒房殿。他曾有想过,频繁出入,可能是因为韩嫣风流,同殿内哪个宫人来往。但不可抑制的,他拼命压抑自己不去想,却还是想,那个欢好的人,会不会是皇后?
阿娇没说话,流言这种东西四处流窜,最能蛊惑人心。说的人越多,越想魔咒一样,让信念不够坚定的人起疑心。何况皇帝疑心一向重。它固然是有源头的,却在经过散播后,不容易找到源头。而今,若要皇帝相信,只能以沉默相对。
“娇儿,你为何不说话,不辩解?你好好同朕说,朕会信你的。”皇帝凝望着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阿娇相信。有点小小的执拗,他想看到阿娇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尽力去解释,像以前一样拽着他的衣襟,慌乱的说‘陛下,您相信我,这是没有的事。’
可是……
阿娇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清者自清,妾没什么好说的。”
不知是挑动了皇帝哪一根神经,他忽而激动起来,抓住她双肩,剧烈抖动,“娇儿,你一向会为这样的事怕朕生气,而拼命解释的?为何你现在不愿去提?还是那流言并非流言?!”
阿娇静静的看着皇帝,“陛下若是相信流言,可随时将妾打入冷宫。”又不是没做过,打入冷宫,不是很容易的事么?
皇帝惶然,慢慢松开她,“你竟这样决绝?”“是啊,如此,能否证明妾的清白呢?”阿娇吐出一口浊气,“在陛下身边,太累了。爱陛下,也太累了。不若无情无爱,温顺于陛下,尚能长久。”
!!!从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话,皇帝瞪大眼睛,将要垂下的手又猛地抬起,扼住阿娇的脖子。
“陈阿娇!”皇帝凶兽一般锁住她的眼睛,“你放肆!”
咽喉被扼住,难受的无法呼吸,阿娇觉得有些晕眩,努力的想深吸一口气却又不能。“陛下,妾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皇帝的五指渐渐收紧,“韩嫣死了,你欲与他共赴黄泉吗?!”
阿娇面皮紫涨,呼吸困难,汩汩的泪水流不停,“韩大夫伏诛已久,妾有无此心天地可鉴!陛下轻信流言,叫妾如何不寒心?!”
皇帝蓦地怔住,手指松开,阿娇解了桎梏,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几欲昏死过去,那一双喜笑颜开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流泪。皇帝心疼不已,蹲下身,连连道:“娇儿,你怎样?是朕不好是朕不好。”
“陛下,妾如何分辩此身您才满意?”阿娇捂住眼睛,止不住的泪珠从指缝间挤出来,诠释主人的伤心欲绝。皇帝搂住她,不知怎样才能安慰爱妻,弥补过错,又一次伤了她,再一次拉开两人的距离。“娇儿,是朕做错了,朕不该疑心你,朕许你一个诺,只要你想要的,朕都允你!”
“陛下,妾惶恐,妾已经不敢去相信了。陛下说相信妾,可还是疑心,让妾怎样安心?”阿娇抓住皇帝的衣袖,哭得泪盈盈。皇帝慌乱取下玉佩,塞到阿娇手中,“朕给你玉珏,见玉珏如见朕,娇儿相信朕好不好?”
阿娇握住玉珏,躲在皇帝怀中饮泣,眸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是夜,皇帝宿在椒房殿中。
次日一早,阿娇为皇帝整理好衣冠,亲送他到殿门外。返回后,百灵为阿娇绾发,“殿下昨日吓坏百灵了,生怕惹恼了陛下。”
阿娇将那玉玦收起来,“若不如此,哪里能得到陛下的允诺。这允诺日后大有裨益。”想来又觉得可笑,“什么时候,孤与陛下竟到了这份田地。”“殿下……”“不说这些了。”阿娇笑道:“如今闲下来,也可筹备筹备你和佑春的婚事了。”
提起詹事李佑春,百灵‘唰’地脸红了。“殿下,奴婢愿意一直陪着您。”
阿娇笑道:“哪里好让你留着,孤说过,有了可靠的人,定会放你出宫。如今徽娘、洺燕都能独当一面,你可以放心了?”
百灵含泪低喊了声‘殿下……’阿娇笑道:“准备准备吧,孤明日去向陛下请旨,看看定个日子。”百灵没什么好说,只感激的又哭又笑。
王嫣宁近日里害喜越来越严重,一开始只是吃不下太多东西,闻到荤腥会犯恶心。而一个月后,吃过就吐,吐得只剩黄水还是恶心,身体浮肿,肿的走动都困难。皇帝心急如焚,问了御医,御医也是诚惶诚恐,说是王容华身子虚弱,导致孕期反应格外强烈。也没什么好办法,只看撑过这些时候。皇帝听了也是无法,便嘱咐掖庭好好把进补的东西往昭阳殿送。
王嫣宁有了身孕,每次再难受,都要坚持给阿娇请晨安。阿娇不忍,多次叮嘱不必再来,可她极其固执。
“百灵,给王容华上热茶。”阿娇指了指点心道:“你如今身子贵重,几个御医在一起斟酌你的膳食,孤也不便给你吃椒房殿里的食物。”
王嫣宁苍白的脸色藏在胭脂下,胭脂的颜色格外不自然。“殿下怜悯,妾只希望孩子安好。”“以你的恩宠,你的孩子必然成为陛下最宠爱的。芙儿是因没了母亲,恬儿是因卫氏过错临时交由孤教养。至于你,无需孤怜悯。”
王嫣宁苦笑,“殿下,妾的身子自己知道。妾一直服食凉药,能有孕已是难得。这个孩子本不该有。殿下见妾如今孕期病痛便可知。想来生他时,必然是妾弃世之日。”她的表情单薄而凄凉,看的阿娇心头堵得难受,“你不要杞人忧天,陛下宠爱你,定会保你平安。”
她摇了摇头,悲凉的望着阿娇,“殿下不知,妾的母亲生前酷爱医书,妾也跟着学了几分。不能说医治天下人,对自己的身子还是有数的。”“嫣宁……”阿娇不忍。“殿下,妾知道因韩嫣的事,您怪我。妾不求您原谅,妾既已不济,只求殿下抚养妾的孩儿。”王嫣宁哀泣的哭求:“妾私以为服食凉药能绝了子嗣,便不会有孩儿牵绊。可是……可是他既然已在腹中,再不忍心落胎。妾出身低微,好容易得了容华之位才有了家族兴起,可到底根基不稳。只能来求殿下,求殿下……”她要跪下,阿娇忙架住她,“罢了罢了,就算你不说,若是真有个什么,孤是所有皇子的生母,定然要负这个责。”又苦笑,“没想到孤无法诞育亲生子,倒有了那样多的孩子。”
王嫣宁这才抹了泪起身,“殿下是为天下母,合该子孙承欢膝下。”
这事议过半月不到,卫子夫再次受宠,得封七品八子,更让她欣喜的,是皇帝终于松口,将卫公主和石邑还给她。接回两位公主的时候,卫子夫高兴的让蕊心、锦玉把合欢殿东配殿收拾干净,打扫出来给公主们,又特意在院子里摆了十数缸荷花,若不是阶品不高,她恨不得再挖池子养锦鲤哄女儿们开心。椒房殿百灵送回卫公主,长信殿青鸾送回石邑公主。卫公主六岁半,石邑公主三岁半。
卫公主离开卫子夫时已有记忆,可叹卫子夫自公主送到椒房殿,除却偶遇,几乎没去探望过一次,卫公主本性怯懦安静,见着如此激动的母亲,吓得僵硬当场,连躲避也忘了。至于小石邑,她离开卫子夫时不过是襁褓婴儿,对生母一点印象也没有。即便皇太后开恩,准卫子夫常去探望,次数也是有限的。加之皇太后身边只有她一个皇女,被宠惯的无法无天,卫子夫想去抱抱女儿,却被小家伙使劲推倒在地。
蕊心等扶起卫子夫,卫子夫看着两个女儿,一个用陌生的眼神看她,一个用嫌恶的眼神看她,万念俱灰。“恬儿!石邑!我是你们的母亲,是你们的母亲啊!”
卫公主惊恐的瞪大眼睛,她不明白为何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那样凶,不由自主的,往乳娘身后躲。乳娘尴尬的推卫公主,“公主,这是您的母亲。”
石邑更是脱口而出:“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祖母那里!”
卫子夫忍不住痛哭,“我是你们的母亲,你们哪里都不许去,只许待在我身边!”她伸手手臂,揽住卫公主,强行抱住石邑,卫公主胆子小不敢动,木头似的。石邑扭动身体,拼命挣扎,“你是疯子!我不要你,我要去找皇祖母!”奈何人小力微,根本无法动摇伤透了心的卫子夫。“你们不许去,哪里都不许去!母亲给你们打扫东配殿,从今以后你们只能住在这合欢殿!”
“不要不要不要!”石邑使出所有力气,瞅准机会,在卫子夫露出的雪白臂膀上狠狠咬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乌拉拉乌拉拉乌拉乌拉嘞~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