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公主赏花习惯格外奇怪,别人都是边逛边赏,看见喜欢的摘下几朵插花插瓶,有那等心思细腻的,能拿了花儿做成各种点心美食,蜜酱。可她看上了喜欢的花,就命人置下小板凳,坐在那里一个劲儿看,也不许人摘,也不让人挪地方,直到看腻味为止。
霍去病得林虑公主授意,去陪芙公主,待他找到小姑娘,就看见这么一幕滑稽有趣的场景。
“公主。”他在芙公主身后行礼。
芙公主全神贯注的看花,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三岁多的孩子再怎么懂事,也容易动怒生气,尤其是被结结实实吓着了。
“你是何人?”小女孩特有的软绵绵嗓音,生气的质问人都没什么气场。
霍去病无奈的又说一遍,“我是林虑侯养子,陈亓昱。”
“啊!我想起来了!”芙公主夸张的大叫。
……想起来就想起来呗,那么激动干什么?霍去病很是不能理解这个活泼的小丫头的想法。
因有林虑公主的授意,他还是好脾气道:“母亲命我陪公主逛园子。”
芙公主大喇喇的甩手,“不去,我就在这里。”她指指面前的桃花,“好看。”
这可怎么办?
霍去病挠挠头,他哪里接触过这样的小姑娘,又是个不好相与的冷漠性子,更没什么人同他说过多的话。可是母亲让他看好芙公主。无可奈何之下,霍去病遵从尊卑有序,不敢像芙公主一样置了凳子坐下,只好蹲在那里,与公主平齐。
日头一点点下去,霍去病已经无聊到要睡着,芙公主还是兴致勃勃的看。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小丫头不是在看花,而是在看花上的小虫。
……
论理,这样年幼的小姑娘不该是会吓的尖叫吗?
霍去病狐疑的看看她,芙公主正巧也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锁住他,“昱哥哥和芙儿一样喜欢那些小虫子吗?”
他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芙公主咯咯笑了,清脆甜腻的声音传了老远。
霍去病不能理解这个丧母的孩子,他听林虑公主说过,芙公主的生母唐氏已经不在了,那永巷中除了无法顾及她的皇帝外,这个小姑娘没有任何亲人,她为何还能笑得这样开怀?不是装的,也不是故意为之,而是真真正正的热爱着她所看到的一切。
奈何他不能去提唐八子,且不说这是否会引起芙公主的不安,就说他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去提别人的伤心事。但他是可有可无的孩子,不知道谁是他的亲生父母。从有记忆开始,只有一个老妇对他很好,家中其他人对他视而不见。直到那日他被一个生得极妖冶的陌生人带走,奇怪的是,没有想过反抗,也不挣扎。在那酒楼里,他见到一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她命那个陌生人好好照料他。
这是霍去病第一次感受到被关心爱护。
陌生人告诉他,他的名字是阿齐,并把他送去军营照料。好多人都在照顾他,他逐渐忘记被冷待的伤痛。他开始忘却,忘却在老妇那里获得的乳名‘去儿’。和林虑侯偶遇,到进了林虑侯府,林虑公主又给他起名‘陈亓昱’,还给他大张旗鼓的上了族谱,公主的真心疼爱,对他身份的承认,终于让他找到久违的母爱。
那一刻,他发誓,他只有‘陈亓昱’这一个名字!
只是那么美好的一切来的迟了点,他的幼年过早与孤寂、白眼为伍,已经不会笑了。
“昱哥哥,你瞧!”芙公主甜甜的唤,指着蠕动的小虫,瞪大眼睛,恨不得连这虫子的绒毛也看个清楚。
霍去病觉得这种称呼似乎是僭越了,“公主唤我名字即可,‘哥哥’一言,亓昱受不起。”
芙公主咯咯笑着,“昱哥哥你比芙儿大,当然是哥哥了。”小公主不太清楚什么位分尊卑,虽然乳母嬷嬷们对她毕恭毕敬,也教导她如何对待宫人、舍人。但这位哥哥是林虑公主亲自搀着的,不同于那些下人,唤一声‘哥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她说不好这么多大道理,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这……”霍去病被一声声甜糯娇柔的‘哥哥’唤得晕头转向,也不过七岁有余,小姑娘家姣好的稚气童音撩拨的心里暖暖的,便不再坚持,默认了这‘昱哥哥’。
芙公主转头去看花,恰好一只花翅丝纹大蝴蝶停在桃花蕊上。小公主人小个矮,急的要去看,仰着头还是看不见。霍去病看她小脸急的通红,粉扑扑的可爱,心念一转,抱起她在肩头。“谢谢昱哥哥!”芙公主开心的笑。
那笑声落进被窦太主赶出正殿的陈须耳里,是那么刺耳。为什么每个人都那样开心?他的母亲保住了堂邑侯府的荣华,他的弟弟入了羽林郎誓要闯出一番天地,那是了,谁让人家娶了公主为妻,还收了义子。皇后妹妹本膝下荒凉,如今也有了可爱乖巧的女儿。只有他,只有他还在灰头土脸的混,娶的不入流的世家女,没有依靠,也没有助力。没有子嗣,一点盼头也没有。
为何偏偏只有他一人在遭受这样的痛苦!!陈须扭曲的神情一点点加深。
春去夏至秋来冬起,这期间又是一波美人儿入宫成为家人子。尹氏收敛性子,注意仪容装扮,又对皇帝曲意逢迎,终于再度获宠,一朝有孕,晋封四品充衣,兰林殿重新炙手可热起来。而王嫣宁因得宠亦晋封四品充衣,陈氏、常氏晋封九品长使,华裳因受了风寒数月缠绵病榻,未得晋封。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邢孟君轻轻悄悄的崛起,从十品少使,越级晋封为八品七子,且只比尹氏晚一个月有孕。
皇帝格外怜惜两个有孕嫔御,特命二人同住兰林殿,按照位分,自然是尹氏住主殿,邢孟君则在东配殿住着。不晓得何故,尹氏很是不喜邢孟君,大概是直爽的人,总也看不惯不说不语的独处人,觉得她们暗地里没安什么好心。
邢孟君本就安静,再加上又不傻,知道尹氏对她不爽,更是低调行事。
阿娇私下里说过尹氏几回,奈何尹氏铁了心不愿和邢孟君交好,更是说‘殿下说什么妾都会听,唯独这件事妾过不去这个坎。’闹得阿娇哭笑不得。
前朝中,大汉与匈奴的关系因嫁去一位翁主冒充的公主而趋于稳定,但到底皇帝不愿继续被匈奴挟制。大行王恢很能揣摩圣意,密奏皇帝,要设计一出戏引诱匈奴人进入包围圈。皇帝见之大喜,命王恢抓紧操办这个事。而陈蟜却觉不妥,上书皇帝延缓此事。皇帝不高兴,认为陈蟜胆小怕事,将他的上书扔在一边。王恢还着人笑话陈蟜‘林虑侯久不知朝政滋味,在这里多什么嘴呢?倒像妇人一般,婆婆妈妈。’
气得陈蟜火冒三丈。林虑公主闻之也十分气愤,如今陈蟜待她极好,她投桃报李自是看不得夫君受到欺辱,打算进宫面见皇太后,治王恢个不敬之罪。陈蟜拦住她,不愿多生是非。
永巷里阿娇得知此事,怕陈蟜忍不住兴师问罪得罪王恢,而今王恢是皇帝格外看重的人,得罪他没什么好处。便命影卫偷偷送锦书,翟黎半路劫走,亲自往林虑侯府走一趟。
陈蟜对翟黎的到来大感惊讶,命人好茶好水相待,亲自请进书房。
“仆射来此,是不是殿下有吩咐?”他已然把翟黎看成皇后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第一时间想到妹妹。
翟黎悠闲坐下,他有个碰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性子,自然,这也是源于他对事情的把控和自信。“殿下怕侯爷激动起来找大行的麻烦,故此命影卫前来锦书一封。”他掏出阿娇用锦盒装好的锦书,递给陈蟜。
陈蟜打开快速看完,苦笑道:“妹妹还是不相信我。”
翟黎挑挑眉,一双深邃的眼睛熠熠生辉,“那是自然。侯爷纨绔的形象毕竟有好多年。冷不丁转圜学乖,怕也只有林虑公主,这个妻室能很快接受并相信。”
陈蟜哭笑不得,“翟兄处处针对于我。”
翟黎忙摆手,“我与皇后殿下同年,可是比你小,这一声翟兄万万当不起,生生把我喊老了!侯爷真不讨人喜欢。”
……
陈蟜对他总是无奈,只好转了话题。“殿下派影卫,为何是你来了。”他有点怕了翟黎……的那张嘴。
提起此节,翟黎方正色道:“皇帝有心大展宏图,大行提议利用匈奴以为和亲稳定的心,对边民的信任来对匈奴用兵。我以为,侯爷应争取这一仗,成为带兵将领!”
陈蟜诧异,“可是,这时候明明国泰民安,边境稳定,为何非要引起战乱?我私认为王恢做法不妥,才上书陛下。虽然陛下没有降罪于我,那我也没有必要去请求带兵出征。这不是推翻我之前的上书,让人耻笑吗?”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