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汀兰院,银钿眉飞色舞地对银屏讲述着罗信芳方才在正院的“壮举”,听得罗信芳眼皮一跳一跳的。
银屏听着面上也有了笑意,心底却有几分担心,开口问道:“小姐,这样直接跟夫人撕破脸,不打紧吗?”
罗信芳拆开刘掌柜给的那封信,冷声道:“无妨,她今天突然叫我去,怕是还惦记着我母亲那些陪嫁,想借我那二弟的亲事做文章呢。以为我进了宫那些东西就可以充入公中归她打理了?真敢想啊。”
过了一会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吩咐两个丫鬟,“你们下去吧,这段时间想个由头把金钗打发回正院去。”
金钗是罗夫人进门后送给她的丫鬟。
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她二话没说,痛痛快快的收下了金钗,甚至还安排金钗做了她房里的一等丫鬟。
罗夫人见罗信芳这般做派,还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沾沾自喜了好久。
没想到不出一个月,金钗就因着失手打碎了罗信芳最喜欢的一个琉璃盏被罚了。看在金钗是罗夫人所赐的份上,罗信芳没有将人赶出院子,而是把金钗降为了三等丫鬟,不准在屋里服侍。
这样一来罗夫人也不好再往汀兰院里塞人了,气的罗夫人食不知味了好一阵子。
银屏和银钿低头应是,收了茶盅退了出去。
罗信芳仔细看起那封信来。据刘掌柜得到的消息,先帝是个中规中矩的守成之帝,只是守住了祖宗的基业,在朝政上并没有什么建树。
新帝初登大宝,野心勃勃,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整肃朝纲,彻查贪官污吏,朝中几位大员都因此受了牵连,丢官的丢官,流放的流放。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真要仔细查下去,庙堂之上又有几个人能完全摘干净呢?
朝野上下一片人心惶惶。
连着几棒敲得群臣满头包,新帝见好就收,开始发甜枣。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势力,新帝向世家和新贵抛出橄榄枝,命礼部举办大选广纳后宫,并借此机会观察朝中动向。
如此一来,支持保皇派的朝臣必定会抓住这次机会,送自家嫡女入宫。
罗信芳不由沉思。
父亲是依靠科举和政绩在朝中站稳脚跟的纯臣,又只有自己这一个嫡女,这份责任她必须要担起。
因此其他被送进宫的世家小姐们在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甚至是仇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深宫内苑可不是什么清闲之地,提前了解自己的对手有百利而无一害。罗信芳揉了揉眉心,继续看信。
姜左相、林太师、赵太尉都是保皇派的老臣了,自是准备让自家最优秀的嫡女参加大选。
左相的嫡女姜菱知书达理,风华绝代,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有“扫眉才子”之称。
林家是太后的母家,太师府上的林惜芷是太后的侄女,进了宫腰杆就要比旁人硬上三分。林惜芷在琴技上压艳群芳,自幼跟随京中最负盛名的女琴师华清居士学习,如今已是华清居士的关门弟子。
太尉府上的赵晚迎嫡母早逝,继母出身山阳大族,是个手段厉害的。而这位赵小姐不仅颇得继母欢心,在太尉面前也是说话有分量的,可见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魏家却不同于前几位,魏家靠军功起家,魏老爷子戎马半生,军功赫赫,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鞑子的血。先帝数次提及为魏家封爵,都被魏老爷子回绝了。
先帝崩逝后,魏老爷子解甲归田,回家养老。辅国大将军魏大人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驰骋沙场,在军中颇有威望。新帝为了彰显对魏家的宠信,这魏清双是必定要进宫的。
这魏清双又是魏大人的独女,被如珠如宝的宠着,脾气不同前几位,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是个狠辣的个性。
魏家吗……想到之前那辆在东街疾行的马车,似乎就是魏家的,看来这魏家跋扈的不仅仅是这位魏小姐而已。
这几位与自己一样,进了宫就会受封。自己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虽然罗府不及这几位家中显赫,但是吏部是六部之首,想来自己的位分也不会低了。
进宫后短期内需要特别提防的也就是这位魏小姐了,其他的几位大抵也不会进了宫就生事。
思量了半天,罗信芳觉得有些乏了,按了按脖颈。这时屋外传来了银屏的声音,“小姐,老爷差了钱总管来,让您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罗信芳闻言起了身,心中腹诽着这一天真是折腾的人不得安生。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罗信芳带着银钿去了书房。
罗家一向是清名在外,罗泓的书房也很简朴,除了墙壁上挂着的几幅名家真迹,几乎没有什么打眼的布置。
罗信芳不由得想起了今天出府时那辆有些寒酸的马车。
另一边罗泓也注意到了她,对她点点头,指了一旁的太师椅道:“坐吧。”
罗泓今年四十出头,身姿挺拔,背脊如松,一派儒士之风。表情严谨,目光深沉,眉间有很深的皱纹。
对于这个老成持重的父亲,罗信芳还是保持尊重的态度的,毕竟他从未允许现在的继母插手自己院里的事。
“是,父亲。”罗信芳福了福身,在太师椅上坐了。
“过几天就是大选之前的百花宴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此次百花宴与诗文大会同时在清风书院举办,世家小姐和公子们都会参加。清风书院的山长准备在致远湖主持诗文大会,届时皇上会亲临。”罗泓不疾不徐地道。
罗信芳听了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皇上居然会亲临清风书院。
罗泓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世家小姐们则在观锦园参加百花宴,这次的百花宴由皇上的胞姐朝阳长公主亲自主持,可见这次百花宴非同小可。”说罢搁下茶盏,看了罗信芳一眼。
罗信芳略一颔首,“女儿明白。”
罗泓闻言点点头,又道:“这次诗文大会,我为你二弟也求了一份名帖。他年纪尚小,去了不过是见见世面。夫人是个不管事的,必要的时候你提点一下你二弟。”
罗信芳点头称是。事关罗府的颜面,她义不容辞。罗泓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来,他这个嫡女一向让人省心。
说来也是因为他的原配杨氏出身信阳大族,是平西伯的嫡女。杨氏从小体弱多病,这才下嫁给了他。杨氏生的极为貌美,即便是终日缠绵病榻,也有那病中西子的风采。
杨氏出身高贵,虽然身体不好,主持中馈和教育子女却是手到擒来。自从生了罗信芳,身体亏损,挨了七年便留下年幼的女儿撒手人寰了。
孝期满了之后他娶了顺阳知府的嫡女做继室。原本以为门第低些的人家的嫡女,目光或许短浅一些,但是胜在老实本分,没想到自己却打错了算盘。
自己的这个继室主持中馈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错,人却是个眼皮子浅的。原本顾及着继室为自己产下了嫡子,多少要给她几分脸面,没想到这次她居然借着罗信芳进宫的由头公然打杨氏陪嫁的主意,真是不可理喻。
想到这里,罗泓皱起眉头。
杨氏去世前给罗信芳留下了陪嫁产业,还为她安排了可用之人,这些他都知道,出于对杨氏的尊重他没有插手,而罗信芳又将大小事务都打理的十分妥当,他也大为赞赏。
如今站了保皇派,为了向皇上表态,他硬着头皮将自己唯一的嫡女留到了十七岁没有议亲,本来就心有愧疚。又见自己的继室如此的不知轻重,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毫不留情的数落了这个继室一顿。
罗信芳却不知自己的父亲想的如此之多,她一门心思惦记着百花宴献艺的事情,开口问道:“父亲,这次百花宴献艺,女儿表现的中规中矩就可以了吧?”
罗泓面上流露出一丝欣赏之色来,“没错。这次百花宴,太师、左相、太尉,甚至是现在在朝中军功赫赫炙手可热的辅国大将军家的嫡女都会参加。我们罗家只要表明自己支持的态度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出风头。罗家是求稳,而不是争先。”
罗信芳闻言点头称是。父亲说的对,何必要做那出头鸟,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罗泓拿起茶盏,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回头说道:“若是没什么差池,这次大选你就会进宫。进宫之后,你可以与皇后交好。皇后出自右相柳家,与我罗家在朝中是一脉的。你初入宫廷,如能求得庇护也是件好事。”
“至于现在的贵妃,出自枢密使韩家。只要不与她交恶就可以了。新皇登基不久,又对后宫不上心,后宫只有这两位娘娘。如果不是这次朝中动荡也不会举办大选,切记万事小心。”
罗信芳正色道:“是,多谢父亲提点。女儿自当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不会让有心之人抓到机会的。”
罗泓颔首,“你回去吧,好好准备准备,缺什么东西直接走公中的账就行了,直接跟钱总管说,不必知会夫人。”
罗信芳行礼告退,带着银钿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汀兰院,银屏迎了上来,“小姐,刚刚门房那边有人送了礼来,说是为了感谢小姐救了他们家少爷的,老爷交代了让人直接把东西送到您的院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