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和落春坐着马车来到邢宅,进了门,王善保家的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笑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舅爷考中了笔帖式,可是出头了,太太的一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邢夫人满脸喜意,脸上带笑,眼中含泪,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全哥儿没有辱没邢家门楣,有了出息,我也算是对得起父母临死之前的托付了。”
“这才哪到哪,舅老爷这官可不比那些仗着爷老子的势或是花大钱捐来的,完全是凭舅老爷自己的能力实打实的考上去的,而且舅老爷这才刚刚进了衙门,才开始,将来还有得升呢,太太且有的乐呢。”王善保家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恭维道。
荣国府内贾赦的爵位承袭父亲,有爵无职;靠祖荫得了个主事职位的贾政蹉跎十多年不过升了半级,现今位居工部员外郎;贾家下一代,贾珠早死,贾琏捐了个同知身份在身,在家帮着料理家务,被贾母寄予厚望的贾宝玉整日在女孩子里厮混,还看不出什么;王善保家的这话正好搔到邢夫人的痒处,她心中越发欢喜,于是吩咐道:“去,派人到前门叫一桌燕翅席来家,家里的厨子手艺上不得台面,这样的喜事,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邢德全从屋里迎了出来,看到邢夫人,立刻跪了下去,十分激动的说道:“若没有大姐,断没有我邢德全今日,在这里,弟弟谢过大姐的多年抚育教导之恩。”说完,砰砰的磕起头来。
邢夫人赶紧上前将邢德全扶了起来,打量着眼前神情坚毅,目光灼然有神的邢德全,想起他刚入京时轻浮稚嫩的模样,真是天翻地覆的改变,眼中含泪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你跪我这么一个出嫁女这不是在折我的福寿嘛。你如今也是做官的人了,大姐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就要靠你自己了,大姐只希望你今后行事不要坠了邢家的家声即可。”
邢德全用力的点点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会的。”说话间,燕翅席被送了来,一家人入席,席间杯筹交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从邢家回来,带着几分醉意的邢夫人笑着吩咐锦屏:“今天在邢家吃的酒尚未尽兴,晚上吃饭的时候,再给我取一壶陈酿来,我要好好乐一番!”落春闻言抿嘴笑了笑,吩咐锦屏服侍邢夫人上床安歇。
虽然邢德全说他参加这次笔帖式考试,原本只是想去试一把,体验一下气氛,根本没想着能考中,能够被取中不过是侥幸。打听过后才知道,因为皇上登基,大肆整顿吏治,朝堂上位高权重者因为有太上皇护着,不好动手,所以只能拿中下层官吏开刀,从而空缺出很多低级官员职位,以至于今年加大了招收笔帖式的名额。若非如此,以他吊车尾的成绩,根本考不中。话是这么说,过程怎样不重要,看中的是结果。不管是不是天上掉馅饼,反正邢德全现在就是户部的一名八品的笔帖式了。
笔帖式是国家正式官员,有品级,因为升迁较为容易,速度较快,是除了科举入仕之外的士子们的另一条晋身之路,而且因为笔帖式虽然文章可能输于科举士子,但是也是有真本事在身,而且朝堂上很多官吏都是笔帖式出身,所以通过笔帖式入仕的官员在朝堂上并怎么受歧视。邢德全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成了户部的笔帖式,不管品级如何,意味着邢家如今终于又步入官绅这一阶层了,邢夫人兴奋的不能自已,但是这个消息在贾家没有引起丝毫波澜,甚至一丝涟漪都没起,让她深受打击。
对此,落春早有心理准备,秦业的官职品级还在贾政之上呢,结果贾家还不是瞧不起人家,觉得秦可卿是“贫女得居富室”。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通过贾府走门路得了一个七品的知县官职。自家门下的一个奴才秧子都是七品官,一个八品的笔帖式,在贾家的人眼里,根本不入流,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哪里会当回事。
看到邢夫人为此郁郁不乐,落春叹了口气劝道:“母亲何必如此,府里人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舅舅如今品级是低,但是将来如何还未可知,说不定哪天风水轮流转,府上就有求到舅舅头上的那一天,到时,母亲就扬眉吐气了。”
扑哧一声,邢夫人被落春的话逗笑了,觉得落春在说笑话,笑道:“这怎么可能?”落春笑笑,反问回去:“怎么不可能?”见邢夫人还是一副你在说笑的神情,她笑笑,说道:“就算不可能,那我们想想总可以吧。”邢夫人听了落春的话,不由自主在脑海里臆想了一番,经过这一畅想,她心情虽然依然有些不开心,但是到底不至于那么郁卒了。
贾政的生辰这日,传来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为贤德妃的消息,贾母等听闻后喜气盈腮,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按品大妆,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众人忙着谢恩应酬,另有一番得意。唯有一人怅然如有所失,成日的闷闷不乐,此人就是宝玉。
一夜缱绻,万般柔情。水月庵的智能忍不住相思之苦,私逃进城来,找至秦家寻秦钟,不意却被情郎的父亲秦业发觉,秦业大发雷霆,将智能赶了出去,又将秦钟鞭笞了一顿。秦业见寄予厚望的儿子不争气如斯,气得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一命呜呼。
被宝玉派去探望秦钟的茗烟回禀道:“秦相公本自怯弱,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宝玉闻言跌足长叹:“鲸卿……”知悉缘由后,宝玉不知该如何说这个事情。作为知情人,他本来应该帮助秦钟解决这些麻烦才是,但是他除了在这里暗自叹息之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些麻烦,心中怅然如有所失。
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宝玉的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笑他越发呆了,而且本来宝玉想要出门就不容易,再加上元春晋封的事情,他被困在府里,想出府探视一次秦钟殊为不易,心里担心秦钟的病情,越发闷闷不乐。前日,听闻贾琏捎信到府,说明日抵家,想着黛玉归来,这才露出几分笑意。
贾琏归府的前一晚,宝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炷香一炷香的估算黛玉到家的时间,一夜就没怎么好生睡,次日早早的起来,打扮得整整齐齐去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神态上更是一扫往日的沉郁。探春见他神色不复往日,忍不住问道:“宝哥哥,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宝玉笑道:“没什么喜事,今日琏二哥回来。”跟着自语道:“近一年未见,不知道林妹妹出落成什么模样了?”探春闻言一怔,诧异的问道:“宝哥哥,林姐姐和姑妈在苏州守孝,没跟琏二哥一起回来,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宝玉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这是真的吗?”看到宝玉的表现,王夫人心道瞒下消息是对的,她提高了声音喝道:“宝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宝玉没有理会母亲,跑到贾母身边,问道:“老祖宗,三妹妹说林妹妹没回来,这是真的吗?”贾母拉着宝玉在自己身边坐下,摩挲着他的肩膀说道:“是真的。你姑妈带着她和你表弟在苏州给你姑父守孝,等守完你姑父的孝,他们再进京。”
“在京城也可以为姑父守孝呀?”宝玉对贾母的说辞不满意,拉着贾母的手,央求道:“老祖宗,你派人把姑妈他们接进京来吧,让他们在京里守孝就是了。好不好吗,老祖宗?”宝玉抓住贾母的胳膊使劲摇晃着。王夫人看着宝玉拉着贾母撒娇的样子,说道:“宝玉,别胡闹。你姑父家祖籍苏州,祖宅和坟茔之地都在苏州,不在苏州守孝,跑到京城来算是怎么回事?你姑母他们又不是不到京城里来了,等你姑父的孝期过了,他们就会上京,到时你就见到林丫头了。”
宝玉对王夫人的话置若罔闻,拉着贾母的手,满脸哀求之色,说道:“老祖宗,好不好吗?”贾母无奈的笑了一下,用诱哄的语气说道:“乖,听话,你母亲说的是,等你林妹妹守完他父亲的孝他们一家就进京来了,而且如果没意外,他们一家以后就永居京城。”
见宝玉撅着嘴,拉着她的手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贾母板起了脸,非常严肃的说道:“听话,你要是再闹的话我就告诉你老子去了。”见贾母搬出了贾政,宝玉知道事情不可为,松开了贾母的手,满脸郁闷的坐到一边去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