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方向传来一嗓子怒斥之声,计言正想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么泼辣豪放呢,却见面前这个原本蹲的好好的少年一个踉跄,腿一软就屁股就坐地上了,然后连滚带爬的跑进里屋没影儿了。
作坊里外的人看来对这场面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所以他们也就转头看了看这个少年,笑了笑,没多言语。
这倒引起了计言的好奇心,他走出作坊,问正在院子里乘凉的接待学徒,外面大喊大叫的是谁啊,怎么把那个少年给吓成这样了?
那接待学徒捂着嘴,笑着悄声说道:“外面来找人的,是我们这窑厂东家之一的宝贝闺女,叫宋青青,刚才那哥儿叫阮小义,其实是我们这另一个东家的儿子。他们两家是世世代代的交情,还合伙开着这个窑厂,父母也早给他们俩定了婚约。可是我们这阮家少爷吧,不爱读书,不是跑来这作坊里烧琉璃,就是跟着他叔去跑船。那宋青青跟阮少爷青梅竹马,估计是发现他今天又没去学堂,一猜就是跑这儿来了,所以来门口要人。他们这一对儿,三天两头就上演着一出。”
计言听完这些,心中灵光一闪,又问那学徒,“这阮家少爷制作琉璃的水平如何,你说实话,这会儿没别人。”
那学徒微笑着说道:“要说这阮家少爷,也是奇怪,除了四书五经不对门路,其他的,不管是烧琉璃,还是出海跑船都是一把好手,哦,对了,我们这阮少爷还会些拳脚。”
知道如何烧制琉璃,懂出海,会功夫,计言听完这些,已经不只是心中一闪了,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估摸着阮小义应该还是阮忠的亲戚,所以应该也早已经知道了自己计言的大名,这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啊。
这种人才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归宿,就是招来做自己的小弟。
计言又问道:“那这阮公子为何不爱去学堂读书呢?”
学徒答道:“这我也不知道了,据阮少爷自己说是老被先生骂,他父亲,我们东家之一,也对他期望甚高,所以管的也严格,可是他就是读书不行,十五六了,连童子试都没考过,还有一次考试去晚了。被他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计言已经明白了,估计是这孩子被父母逼的,对读书已经产生了逆反心理了,然后就是恶性循环。家长压力越大,越厌学,越厌学,家长一着急,给的压力更大了。
计言看了看这个学徒,笑着说道:“你说门口的宋青青也是你们东家之一的闺女,你不去接待一下,合适么?”
这学徒这才想起来这回事,一拍大腿,他光顾着招呼计言,想着自己能做成一笔买卖了,忘了去照应门口那位姑奶奶,忙拱手向计言告了个辞,一溜儿烟的转身往门外跑去了。
计言听完这学徒的介绍,心想那这阮少爷应该是阮忠的什么亲戚,这倒便利了,自己可以跟他先套套话。
他踱步进了里屋,找到了躲在屋里,蹲在一个角落的阮小义,也蹲在了旁边。
所以此时这间里屋很像是成了男厕,两个蹲坑的人在进行交流。
计言问阮小义道:“你是阮小义,姓阮,也是水泊梁山好汉阮氏兄弟的后人么?”
阮小义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坦白的答道:“是啊,我们一大家子,宗族亲朋的都住这。”
计言心里已有些得意,又问道:“那你认不认识阮忠?”
阮小义更迷糊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三叔?你认识他?”
计言非常艰难的抑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喜悦,他已经能想象到一会儿报出自己名字后,眼前这个少年对着自己眼神发光,崇拜的五体投地之情景。
他接着问道:“那你三叔阮忠,有没有提到过,他之前去琉球跟人合力抓捕倭寇的事儿?”
阮小义现在是彻底糊涂了,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难不成他就是当时的知情人?又或者他就是三叔描述中的大英雄?阮小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当然听过阮忠叔前几个月在琉球跟朝廷的人一起合力抓捕倭寇的事,尤其是阮忠把故事描述的绘声绘色,更是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加之这些海商家族都深受倭寇侵扰之苦,内心都极为渴望着有人能为他们出头,所以琉球之行后,这些海商中间都把当时参与行动的人当成了英雄人物一般。
阮小义眼神放光,喜笑颜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计言道:“难道你就是当时跟三叔一起,在琉球抓捕倭寇的大英雄?”
计言听到别人称呼自己“大英雄”,铺垫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洋洋得意,心里已经笑开了花,但是脸上肌肉却保持住了矜持,只微微笑着点头道:“没错,我就是……”
阮小义眼睛瞪得溜圆,瞳仁放大,他激动的站了起来,连带着也把计言拉了起来,拽住了计言的胳膊,盯着计言的脸,有点语无伦次的说道:
“锦衣卫梅校尉?大英雄梅雨宁,就是你?”
计言听完阮小义的回答,差点就想一甩头一跺脚,立刻启程回南京,远离这些一点都不实在的山东人。
阮小义看计言的反应,饶是他有点迟钝,反应不算快,也能看出来这个人不是梅雨宁,他的情绪也从顶点降落到了谷底,手也松开了,意兴阑珊道:“你不是梅校尉,那你是谁?”
计言没好气的回答道:“你三叔就只跟你说了梅雨宁一个人么?”
阮小义还是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哦,还有一个……”
计言听着,要是他嘴里说出来的是“林安和”,他就立刻马上扭头就走,回京,再去别的地方找别家琉璃去了。
这回没再让计言失望,阮小义回答道:“还有一个人是叫计言的。”
计言刚重新燃起了一点兴趣,要问他怎么听说自己的,就被阮小义接下来的话泼了一盆冰凉刺骨的水,好似六月天里给他下了一场雪,只听阮小义嫌弃的说道:“你是计言啊,你又不会武功,不就是会耍嘴皮子么。”
计言心想:我不会武功,你应该感到庆幸,我要是会武功,恐怕此刻你已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