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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妄之灾(1 / 1)

后来计言经常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倘若后世有人要为他著书立说,比如有人要根据他的经历,着手写一本《明史·计言传》什么的,那么该从何说起呢?想来想去,只能从那个夜晚讲起,不过只有计言自己知道,其实他的奇遇,能够跟其他人诉说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年二月,计言已经渐渐适应了自己魂穿之后新的身份以及新的环境,没错,他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但是他在明朝的身份,既非达官显贵,也非王亲贵族,只是锦衣卫里的一个小小通译也就是翻译,每天的事情就是在锦衣卫所辖经历司里处理各国文书、收发一下公文。

计言穿越之前的事已经随着他逐渐适应了明朝的生活而逐渐的淡忘了,比如他自己原来的名字、籍贯、职业等等,依稀还有一些印象的反倒是一些上学时学过的东西,要说还有什么印象深刻的,那就是他是一个单身狗。

他关于现代社会最后的印象是,一个晚上自己正好端端的走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突然一辆汽车打着闪瞎眼的灯对着他冲了过来,随后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再之后,他对赶来的120救护人员语重心长的说道:

“同志们,请一定要尽全力抢救我,我还是个单身。”

结果刚说完,眼前一片黑暗了。

等他再度醒来,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来到了几百年之前的明朝。

二月里的南京已算是初春,秦淮河上虽还偶尔能见着几小片浮冰,但鸭子们早就已迫不及待的窜到水里嬉戏,水面上下都已恢复了生机。柳树开始起芽,人们的厚衣衫也开始逐渐脱去。

计言孤身一人,属于是上无老,下无小,中间没媳妇儿。从穿越过来的一个多月看来,这家伙没有什么亲戚,平日里经常走动的朋友也没见着。他魂穿之后曾尝试主动跟同僚寒暄一下,也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这人缘,也真是没谁了,简直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计言目前已经搞清楚了当下是大明永乐二年,靖难已平,天下已定,建文帝不知所踪,新皇朱棣坐镇京城南京。在基本已经适应了明朝的官场礼仪、言谈举止之后,计言开始尝试寻找属于自己的机会。

然而并不太顺利。

他一开始有去尝试挖空心思的表现一下他的诗词歌赋知识,结果却发现他脑瓜子里那点墨水,竟是无一点用处,他上学时背的那些诗词歌赋,基本都是唐宋时代的,在明代早已家喻户晓,他没机会据为已用。

利用什么现代科学知识搞个发明创造更是难于上青天,明朝已有能用于实战的火器,零零总总,近程的有三眼枪、中程的有神机箭、再远程还有火炮。他连这些火器的原理还花了好半天才搞清楚,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升级改造了。

因此他只能先按耐下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先继续在衙门当差,要不然估计连饭都吃不上,活活饿死在这大明朝,更别提建功立业了。

计言的职业是通译,好在魂穿的时候,语言能力给他留下了,日语(明朝时日本的上层阶级书写时使用的还是汉字,但民间已有假名的存在和使用),阿拉伯语等都不在话下。因此每日里看的最多的是关于海外的文书,常见的内容是倭寇又在海上抢了哪国来大明上贡的贡船,安南(今天的越南北部区域)权臣篡位,南洋三佛齐国(马来西亚附近)海盗横行,多有船只被劫掠如此等等。

近日来倭寇趁夜间从海上登陆苏州府和松江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天快亮的时候又乘船躲到东海的岛上。因苏州和松江两府距大明朝首都南京不过三五百里,因此龙颜震怒,相关的公文信报更是像雪片一般飞来。

计言这晚一直忙到日落西山后,衙门里早已没了其他声响,一堆的公文书报,让习惯了圆珠笔铅笔写字的他,写的是手腕酸痛,都感觉这手不再是自己的了。

“计言,你随我来一下。”

刘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打断了正揉捏自己手腕的计言。

这刘勋应该是这一个月来跟计言对话最多的人了,他是计言的顶头上司,锦衣卫经历司检校。计言的这位上官,是最让人讨厌的那种上司类型,典型的欺下媚上之人,平日里对计言这些通译言语刻薄不说,还时常找茬克扣他们的俸米,因此计言打心眼里不想跟这人打交道。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刘勋身材高胖,皮肤黝黑,留着山羊胡,年龄大约三十多岁,此刻正身着一身便服,似笑非笑的站在计言的身后看着他。

“是,刘大人,但不知叫下官去哪?所为何事?”计言边起身边问道。

“你不是一直求我,让我给你机会建功立业么,现在就带你去见机会。”刘勋不怀好意的说道。

求他的并非自己,看来魂穿之前这身体的主人还是个追求进步的青年。

“敢问刘大人,是何机会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保你富贵的机会。”

计言低头思考着这番话,没什么头绪,只能紧紧的跟在刘勋的身后,亦步亦趋。

计言此时跟在刘勋身后,看着刘勋的背影,心想他这个身材在这个时代也算难得,高也就罢了,还有些胖,计言魂穿过来之后就没见过几个胖子,刘勋就是其中之一,看来家里伙食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克扣他们的俸米。不过胖点归胖点,他脚步还是挺灵活的,走的并不慢也不带喘的。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出了经历司大概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刘勋停下了脚步,计言也止步之后抬头一看,差点没直接晕倒过去,他们现在正停在一座黑森森的衙门门口,大门紧闭,两侧各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锦衣卫校尉,计言的目光扫过他们时,他们也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跟在刘勋后面的计言,仿佛是几头饿狼看到了送到嘴边的肉。

但真正让计言吓的不轻的,还不是门口的锦衣卫校尉,而是目光继续向上挪,他看到了这座衙门的名字--诏狱。

诏狱,又被称为锦衣卫狱,由锦衣卫北镇抚司署理,可以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史书称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诏狱里的刑法极其残酷,被关押的人基本都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甚至一些当世的官员一听到要下诏狱,宁愿自裁而亡,也不愿进去受这番活罪。

一个校尉满脸堆着笑容上前来招呼:“刘大人来了。”

刘勋在门口挥了挥手,校尉们随即打开了大门,那大门厚实无比,打开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外面看向里面是漆黑一片,还有一股浓重而又令人作呕的气味飘出来,像是一个堵塞了好几天的马桶,又像是一块已经腐烂坏掉的肉。

“刘大人,为何要带下官来诏狱啊?”虽然计言时常会想着自己来到明朝,有一日算一日,都是赚的,毕竟自己本来已经死了。但是一想到要是进了锦衣卫诏狱的,不光是死,还可能生不如死又或半生半死,因此不由得鼓起勇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

刘勋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了计言一番,仿佛是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嘿嘿冷笑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来敲门心不慌,你若问心无愧,又何必担心?跟本官来就是了。”说罢也不等计言答复,转过身去又继续往前走着。

计言心里顿时有一千个草泥马呼啸而过,他倒是问心无愧,但是,他只是对自己魂穿而来的这三个月时间问心无愧,他又没有这人以前的记忆,鬼知道这个锦衣卫经历司通译的正身在他来之前是不是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没办法,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计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刘勋往里走。

顺着诏狱里忽闪忽闪的光芒,走过一滩滩混杂了不知是血还是水的路面,听闻一个个大喊着“我冤枉啊”的声音由远及近,而后又逐渐被甩在身后,直到最后完全听不到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

刘勋又一次停下了脚步,躬身向着一个端坐在前方的黑影道:“禀大人,人已经带来了。”说着自顾自的退到一旁,低头不语,只留下不知所措的计言呆呆的面向着黑影。

计言试图看清坐着的是谁,无奈光线太暗,他只能看到前方一人端坐于一个案台之后,案台两旁各站了一员壮汉,那粗如牛的喘气声在这寂静的诏狱深处尤其可怖。

“来人可是通译计言?”黑影说话了,那声音听不到任何感情,任何情绪,如果说那是死人发出来的声音,可能都不会有人怀疑。

“下官正是经历司通译,计言,不知……”

那黑影并没有给计言问自己是谁的机会,猛的拍了一下案台,打断了他,问道:

“计言,你可知罪?”

事已至此,计言也早把掌握的仪态礼仪什么的丢在了九霄云外,挺直了腰板,仰面答道。

“下官不知何罪之有!”

计言一点没撒谎,他才刚来一个多月,每天就是看看文书,收发公文,回家琢磨怎么出人头地。就算真的有犯罪,那也是他来之前的人做的,他确实一点都不知道。

“嘿嘿,嘴还挺硬?我们这诏狱里最不缺的就是嘴硬之人了。”

两个壮汉从黑暗中现身,计言终于在昏暗的光下看见了两人的面目,一个像李逵,一个像鲁智深。不过他们两人很明显对计言的样貌身材没有任何兴趣,两人一边一个胳膊,把他像架小鸡子一样拖到墙边绑在一个十字架上。

“还不招?”黑影又给了一次机会。

“大人,下官实在不知啊!”计言这番话里充满了真诚,这真诚已经深深的打动了自己,但是很明显没有感动端坐在对面的黑影。

“上刑!”

话音刚落,没有一点点防备,鞭子就已经打到了计言的身上,直打的他皮开肉绽,让他后悔棉袄脱的太早。

计言可是从法制社会来的,哪里受过这种待遇,高声喊道。

“大人,下官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没有回复,别说回复了,那黑影动都没动一下,计言甚至怀疑这位大人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鞭子没停,计言一边重复的向着黑影表达着自己的心声“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真是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他看。一遍又止不住的暗自叹息,心说自己怎么倒了这么大的霉,上一世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今天这阵势,看来自己也难活着出去了,而且死前还得受这么一番折磨,万一要是打个半身不遂还没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下恐惧,不由得喊叫的更大声了。

计言也没细数有多少道鞭子打在身上,他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此来让自己感觉疼痛轻一些,从出生到进诏狱之前的事儿,能想起来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不过时间在此刻仿佛变慢了,慢到他已经把能想起来的都想了,鞭打还是没停。

计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了,他这身体对我还有用。”黑影抬起了手,终于发话了,看来这大人还没有睡着。

鞭打闻声即停。

计言又惊又喜,喜的自然是自己不用再挨这酷刑,惊的是,黑影说要用我的身体,怎么用?他这会儿倒又开始有点怕自己这细皮嫩肉的,消受不了这位大人的福泽啊。

“你嘴巴确实挺严的,能受的住,是个做探子的材料。给他松绑。”

壮汉给计言松了绑,计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幸亏这身皮囊还算康健,这几下并没伤到筋骨,不过有几道打的深的还是能看到清晰的血印,衣服跟伤口处沾粘在一起,沙沙的疼。

不过伤口应该也没有大碍,所以此刻计言脑子里飞快的思考起来,今天晚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让他等待太久,黑影开口道:

“我这里有一项差事,你若同意,不但马上就可以离开这诏狱,办的好的话还可保你富贵,你若是不同意……”

“下官同意。”计言直接就答应了,毕竟他现在已经明白摆在他面前这是一道送命题,就今晚这架势,不先答应下来,他是不太可能活着出这诏狱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出去再说。

“很好。”黑影对计言识相的表现很满意。

“今年正月初一,皇上赐姓“郑”予内官监太监马和。你可知此事?”

“下官看过邸报。”看来黑影要找计言的事与郑和有关。

“现如今,这太监郑和正在宁波府督造宝船,兼着选拔通译、水手等一众随员,要组织一个船队。你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宁波府,带着这些前去报到。”说着黑影示意一个壮汉把他桌上放着的一个包裹递到计言手里。

计言忍着痛抬手接过来。打开包裹,里面是几两碎银子,一包外伤药和一个锦衣卫腰牌。这锦衣卫腰牌是出外勤必带之物,出关、通关、留宿驿站必不可少。

“报到之后,你继续在那做你的通译,我只需你做一件事。”

关键来了,计言抬起头来,屏气凝神,今晚的遭遇终于要有个答案了。

“我只需你将每日里郑和郑大人见过谁,说了什么记录下来。我会派人找你去取记录。”

计言听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大人是不起当官当傻了,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自己这是白挨了一顿鞭子啊,没好气的回答道:“下官只是一介小小的通译,且不说郑大人的船队要不要我,即便是被郑大人的船队选拔上,估计见郑大人本人一面都难。又上哪去知道郑大人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呢?”

“这你不用操心,你只需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情就可以。不过若你出去后打算偷奸耍滑欺瞒于我。”黑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下次再请你进这诏狱,就不是这么容易出去的了。”

计言知道这事儿已没法推托,鼓足勇气,咬了咬牙,答道:“下官领命,不过还有事不明,望大人赐教。”

黑影似乎觉得有一丝意外,身子微微倾斜,说道:“哦?你有何事不解?”

计言说道:“一是大人为何选择计言做这份差事,二是可否让下官见一下大人真容?”

边说着,计言尝试慢慢踱步向前。

壮汉立刻就看出了这点小心思,抬手拦住了计言。

黑影答道:“我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原因有二,一是选择你做这个差事是因为你家底清白而又不引人注意,二是我朝精通番邦文字者并不甚多,而郑和之船队随行则是必带通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通译都是见证者,也自然是最好的记录者。至于第二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若做的好这份差事,终有一日会让你知道是在为谁效力,你只需知道只要办好了我交给你的差事,必不会亏待了你就行了。”

说罢,也不等计言答复,那黑影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计言知道,他今晚不可能再从黑影这里得到更多情报了。

刘勋这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又蹦了出来,赶忙假模假式的一边搀扶住计言,一边悄悄的用力把他向着来时的方向拽。

计言此时此刻也想着能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才好,因此也由得他扶着自己。其中一员壮汉,亦尾随而来,紧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出去的路虽然跟来时一样,但毕竟入狱和出狱的心境大有不同,因此计言感觉时间过的快了很多,没多久,已经能看到诏狱大门了。

壮汉咧嘴笑着跟门口守卫招了招手,守卫打开了大门,外面虽然仍是晚上,但是诏狱门口的火把却把整个走廊照的通亮。计言终于有机会仔细看清了这个执行酷刑的凶手,一字眉,面目狰狞,更为可怖的是,他没有舌头,准确的说,是舌头被人为的绞断了,空荡荡的嘴里只还留有一点点舌根。

计言的心抽搐了一下,不敢再看,扭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一出诏狱大门,刘勋就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笑嘻嘻的对计言道:

“丁贤弟,愚兄没说错吧,这回这差事要是办好了,必能保你富贵。”得,已经开始兄弟相称了。

看来身在诏狱之中,即使是刘勋也感觉浑身不自在,而出了诏狱之后也跟计言一样感觉轻松了很多,因此言谈举止立刻就随意多了。

“刘大人说笑了。”计言这会儿真不知是该感谢这位刘大人呢,还是该一巴掌呼死他。

“愚兄啊,愚兄也不求贤弟什么别的,只要记得是愚兄给贤弟找的这个机会就行了。”

计言听着刘勋满嘴兄弟长兄弟短的,只是捂着伤口拖着脚步慢步向前走着,并没有搭理他。

刘勋见状,也知在这继续说下去是自讨没趣,拍一拍计言的肩膀,仿佛两人很熟一般,说道:“明早贤弟你还得奔赴前程去,那愚兄就不多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一眨眼的工夫就在街角拐了个弯消失了这茫茫黑夜之中。

其实也不怪计言不想理会刘勋,真的是这一夜过的实在太惊心动魄,计言直到此刻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仿佛自己还是在梦里,甚至他一度怀疑自己穿越的这一个多月是不是也只是一个长长的梦,自己其实被车撞了之后正躺在医院里呢。

不过胸口上伤口的疼痛很快就让他明白过来,自己不是做梦,今晚差点就把上天给自己的第二条命给交代了。

虽是已近早春,但夜里的风还是凉嗖嗖的,一阵轻风袭来,计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怔怔的看着刘勋消失的方向,发了会呆,然后便踱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前路固然凶险,但也充满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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