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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南月的解释,陈白起总算明白了幺马方才含糊不语的原由,便笑了笑,然后自己去找肱老与丘老他们两人商量一下。
丘老与幺马他们的想法基本相同,他很坦然地认为:“如今这天不冷不热,便是在野外歇上一日也无碍的,何必去浪费这个钱。”
丘老有一对浓郁的灰白长眉,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眼睛十分有神,嘴角天然上翘,当他笑时,两颊的颧骨高高耸起,挺像个瘦一些的弥勒佛似的。
很难想象,看起来这样和蔼可亲的老人,他以前的职业会是一个双手染满血腥的刺客,当然如今嘛……只是一个游散老人罢了。
“随便挑个地儿歇着吧。”肱老亦点头。
如他们这般岁数了,许多事情都看破看透了,不会太计较一些俗事安逸。
肱老今年已算高寿,陈白起查过系统资料知道他已经六十四岁了,这个时代的人由于生活条件与医疗水平的缘故,能活到这把年纪的人并不常见。
可即便这样,肱老的身体状况却仍是不太好,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灰麻长袍,脸上难掩疲倦之色,这番若非为了给墨辨撑面子,以他这把年数的人是很难出一趟机关城的。
如今便是这样一个老年人在带头撑着整座机关城与墨辨的生死存亡,说起来陈白起还是十分尊敬这样的老者,于是她想着,无以为表,便为他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吧。
陈白起收起脸上的微笑,诚恳道:“之前是因为这一路荒效野外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借宿,我等方露宿野外,可既然知道有住有食的地方了,焕仙身为晚辈,自然不能继续委屈了长辈们。”
陈白起虽算不得什么财大气粗之辈,可这段日子接下来的任务完成后,多少也攒了些金钱,她想供他们舒服地住个旅馆吃口热食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这……还是莫要浪费了吧。”昌仁看了看两位统领的神色,略带迟疑道:“不过一夜,明白便上墨台取得钜子令……再说,这长虹道内的旅舍没有一间是便宜的,尤其是雌女开的那间房舍,我们这般多人一块儿住的话,即便是大通铺亦得费不少钱。”
而其它弟子虽对住旅舍心生向往,可见领导们全都持反对意见,也都只好眼巴巴地垂眼,不好逾越出声。
陈白起听了昌仁的话,呆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清楚地知道明白,这墨辨究竟穷到一个什么地步。
之前她知道墨辨的人要支撑一座机关城的运行与弟子日常各项开支,少不得要花钱,再加上墨辨的人不擅经营与行商,平日里只靠出卖一些机巧农具跟工业商器为主,而这类的东西要价有限,自然也赚得不多。
所以她能够想象他们的生活应该是简朴而节约的,但今日她根据他们的反应跟用钱理念才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概念,他们是真穷,穷到身上分文没用的地步了。
但即便这样,他们仍旧胸怀磊落风光霁月,从不以身穷而志穷,穷便穷,从不忌讳讲出来。
陈白起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焕仙在孟尝君身边谋事,虽说孟尝君行事令人诟病,但对手下却是十足大方,焕仙并非一穷二白尚可让大伙好好地歇上一夜。”
说到这里,陈白起明显感到底下许多弟子惊讶地抬头,然后都用着一种眼神闪亮亮的目光盯着她。
他们想着,怪不得焕仙要去孟尝君身边谋事,原来是因为孟尝君身边都是肥差啊。
陈白起见他们并没有反感她目前所从事的职业,便又道:“再说,肱老都这么大年纪了,夜深露重易生寒,再宿野外只怕会难受,如今焕仙已拿自己与诸位不当外人了,你们也切莫与我客气了。”
听到她这样掏心掏肺的一番话,若他们再不领情便显得太矫情了。
丘老望着肱老摇头无奈地笑,肱老亦疏朗开怀地笑了起来,众人这才接纳了她的提议。
只是同时,墨辨心目中又对陈白起的标签除了善良过头,又多了一个有钱好骗了。
南月与成义彼此对看了一眼,眼中都有那么点儿任重而道远的意味。
摊上这么一个不懂得人心险恶的兄弟,他们以后可得看紧她,更要好好地保护着她,省得一转头便发现她被人给骗了!
——
华阳谷的长虹道乃一条被废弃的官道,道路上一截铺了石板路,只是被废弃久了便长满了杂草,后来这地界被雌女接管了下来,便改名成了“长虹道”。
华阳谷乃郑州地界,全程约有千里,含二旧驿与十四铺,从蒲江开始山脊串至周围诸府县连接在一起,并南下延伸到秦出境,其中以长虹道最为繁荣。
进入华阳谷后,前方有一座古朴又历史悠长的石板桥,桥面并不十分工整,但光滑裎亮,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踏过,桥边矗立着一块方石碑,碑面杂乱,隐约可见清风驿三字。
再往前便是一条石铺的长道,长道两旁树影婆娑,迎风而扬,挂着一长串延伸至很远处的红竹灯,夜里,灯火点亮,将这一条长长道路照得通红明亮,这便是“长虹道”名字的由来。
长虹道的中央位置前身乃驿站,所谓驿站便是供官员行旅过夜的,因此华阳谷相距另一驿站约有一天的行程,而驿站与驿站之间,便会设有一些简单的铺,供行人短暂歇脚、餐饮。
如今驿站废弃被重新装整利用,便变成了供旅人行歇的客旅,并且还大修商铺与客栈,十分热闹繁华。
只是“长虹道”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不是普通人能够来的,因为长虹道是在华阳谷,而华阳谷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土匪窝,虽然名字取得透亮,但这谷里却是暗的。
不然这好好的官道驿站为何会被人舍弃掉了,而改道而行,实则便是官不抗匪凶,只能退避而舍之。
但雌女却绝非一个普通女人,她偏要在这十面凶煞的华阳谷中开旅铺,并且还能将生意做得火红火红的。
至于她怎么做到的,江湖人猜测纷纷,有人说她是靠美色,有人说她是靠关系,也有人说她是这华阳谷土匪窝的同伙人,她赚的钱与土匪们共享……总之猜的人很多,可真相是什么,却从不曾有人问出来。
可自从她开了这条长虹道后,这生意的确是客似云来,毕竟这条路是燕通秦是必经之路,许多人如果不从华阳谷中过,便需要爬山涉水绕很大一段路,可不绕又怕难有舍过这华阳众谷。
可雌女发话了,她讲只要住在她长虹道的客人,都能平安无事地离开华阳谷。
一开始自然有人不信邪,可到了最后……都信了,于是这长虹道便变成了通过华阳谷的保命符,只要想不惹到那些个匪类,只要住进这长虹道即可。
不过一般普通人还是对华阳谷闻虎色变,所以行走在长虹道上的基本都是一些拥有自保能力的江湖人士。
陈白起他们沿着红灯笼的指引一路踏着石板路前行,路上遇上的人多配有兵器,他们行走时步履轻快,大步流星,有人神色冷冽,有人面目萧杀,目光在暗色的火光中锐利戒备。
不少人留意到了陈白起这一与长虹道格格不入的人群,他们虽然也穿着一身粗皮麻衣,可行为举止却斯文得多,他们步伐笨重,呼吸沉缓,一听便知无任何武功底子,且一行人老的老少的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他、他们怎么这样看我们?”正义眼神左右游离,脖子梗了梗小声问道。
“你不看他们,怎么知道他们在你,既然你也在看他们,又何须在意他们看你?”陈白起轻笑一声。
正义“哦”了一声,觉得焕仙说得十分在道,便也不在纠结那些过份犀利如针刺身的目光了。
前头的丘老与肱老他们也听到了陈白起与成义的对话,丘老闻言乐呵呵地笑了一下,肱老顿觉得这陈少年的确是一个聪慧又机智的孩子,希望她的聪慧能也感染感染正义与南月他们。
这一路走来,陈白起第一次有种从庙堂走入到江湖的感觉,她发现江湖人士真的与她之前所接触到的那些浮世权贵很不一样。
很快他们便走到一间叫“同民盈坊”的客旅前,陈白起打眼瞧去,这“同民盈坊”架着一座拱桥,桥两边左右竖着两块石牌,上刻着“村荒旋倦伤今古,榕叶闲听坠板桥。”
走过这座拱桥,便见“同民盈坊”两扇大门敞开,里面传出各种大嗓门高阔谈话、熙熙攘攘聒噪声音。
陈白起意识在周围环境上打转,却见墨辨一众并没有什么迟疑地便踏入了进去,她本以为他们多少会拘谨一下的,却不料……她亦信步微笑地跟在其后。
他们一行人一进去,由于人数众多一下便引来了其它人的注意,有人看到了,出于江湖本能的反应地开始探查了这一行人的身份,其中有人目光触至某处时略带惊讶,然后便认出来了。
“喂,那个人……好像是半目先生吧。”
“半……对对,是他!”
什么半目?陈白起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到了左前方一步的昌叔,然后听到旁边的南月偷偷跟她说:“昌叔乃墨学高手,那便是不用趣÷阁算便能够将计算出任何经学难题,还提出了许多据学论点,并且之前有一次百家学术攻守答会,昌叔可是半闭着眼睛便击退了不少对手,于是便有人给昌叔取了一个叫半目神算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