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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三十八 野心(1 / 1)

唐玲有个极大的好处,她睡觉不择席。

我看着裹着被子横跨整张床铺睡姿颇为豪放的唐玲,含着一点苦涩地想:所以,现在我该去哪里度过这漫漫长夜呢?

再想到此刻摇光正和唐御风秉烛夜谈,我则在这里对着唐玲望床兴叹,心道,这真是一次别出心裁的唐门做客经历。

退出屋去,关上房门,房外的夜风灌入长廊大刀阔斧地击中了我,整个人登时清醒了不少。我在廊下的风口站了一刻,抬头望着唐家堡影影绰绰的巨大轮廓,像是一座被月光布下银色陷阱的诡谲的城。心念所至,没来由的想到此来西南,前途渺茫。

回屋去摸了壶酒,跃上屋顶,找个不太硌得慌的地方坐下,一边吃酒一边观望摇光何时回来。夜风清凉至极,四面八方,灌身而入,像是一头冲进了师门后山的瀑布,顿时睡意全无。与此同时,白日里想到的模模糊糊的一些影子陡然清晰起来。

唐御风为什么把我们几个无名小卒请来唐家堡?

他需要知道什么?

亦或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唐御风是唐门家主,同辈中排行老大,下有兄弟三人。

而从快人快语的唐玲所流露出的一些端倪来看,唐家所奉行的从来不是兄友弟恭那一套,血缘和长幼不能使任何一个唐家人居于人下,能让他们暂时收敛爪牙,屈尊服从的,只有绝对的压倒性的强大。而一旦上位之人表现出衰态,他们就可能蠢蠢欲动,伺时反扑。

唐家三兄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唐门家主之位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瓮可使之累岁不灭的长明的灯油,其诱惑力是致命的。

唐玲这样说着的时候,眉头紧紧皱着,脸上尽是深深的厌恶。她极少流露出这样强烈的丝毫没有回旋余地的痛恨。

“我听说过冰原上的狼群。最强壮最残忍的狼,撕碎吃掉它的同族,踩着无数的碎骨和血肉,才能当上头狼。而等到它老眼昏花成了一匹糟老头子狼,会有新长成的壮年狼虎视眈眈,踩着它的尸体取而代之。但是……那是畜生啊,不知自尊廉耻为何物,弱肉强食只是生存本能。我的家人,他们、他们竟然……和那些畜生有什么分别……”

而如今,唐鸣被人害死。

唐鸣是唐御风长子,即便唐门不以血统长幼立家主,唐鸣也是最具竞争力的候选人。他生来带有令人眼红的天赋,许多资质有限的人穷尽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于他不过是在漫长攀登顶峰的道路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台阶。他资质过人,惊才绝艳,令他的同龄人或是年长于他的兄长们望尘莫及,甚至失去了追赶的勇气。

而这样一个人,他死了。

害他的人,可能是他的叔叔们吗?

最具竞争力的继承人死去,而唐门素来没有女人做家主的先例,唐御风纵然再老谋深算,也不过是一匹已过了壮年时日的孤狼。中年丧子,相当于去了他半条命,他也要老了。

“可是……”我以手为枕向后躺去,满目是极尽灿烂的浩瀚星河,喃喃自语,“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杀死唐鸣。站在这人背后的,难道和玉虚真人背后的,是同一个?不、不仅如此。”

我想起今晚摇光所说的,那些江湖上哪怕是最微小的变化,也是有迹可循,事出有因。

“倘若真是如此……”我身上发寒,灵台却清明一片,仿佛看到一张巨大的网探出星河从空中降下,它的触角深入每个门派,以人命和不幸为食,暗暗吸食到足够的力量,终于渐渐露出端倪。而那个收网的人却像一个黑影永远隐于幕后,他好整以暇,静静看着这一切由他一手排演的不幸。

这个人,他定然不是江湖中人。

不在江湖,或许志在江山。

玉虚真人背后的朝廷势力,就是从这人手下得到的吧?可江湖有众多门派,纯阳不过是其中一个。也许在那人眼中,玉虚真人也不过是一众召之即来的小角色中的一个。

当人腰缠万贯骑鹤扬州的时候往往可一掷千金,因为金钱无数招手即来,便显不出它们在穷人手里时的珍贵。也许这人就是这样一个腰缠十万的主子,在他手下聚集的江湖人士是他多如粪土的金银,可利用可丢弃可用来取乐,就是和珍贵扯不上半点关系。

丢弃了风骨的江湖人士,大概连他的新主子也不屑于施与他知遇之恩。

那人用来收买他们的,只有货真价实的利益。

玉虚真人的价码,是纯阳掌门。

杀害唐鸣的凶手的价码,是唐门家主。

权力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有人为它辗转反侧乃至走火入魔,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它。

哪怕摧眉折腰,哪怕摇尾乞怜,哪怕欺师灭祖,哪怕丧尽天伦。

而似乎在他手握权力之后,那得到满足的野心就能稍稍慰藉那被他贱卖的风骨和灵魂,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成就一个人的,也不过是那一副皮囊,和撑起那皮囊的风骨,还有那一点点天生的灵魂。

仅剩下皮囊的走狗,幕后那人会看在眼里吗?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那个志在江山的人,不但要让江湖大乱,还要一点点摧毁江湖人的风骨。至少,他能让这些贱卖了风骨和灵魂的人,成为那一个个历经多年变幻而未朽的门派的领袖。

是要来次大换血么?

呵,他好大的野心。

“藏玉?”

我一个激灵,立刻爬起来向下望去,见摇光正立于庭院中抬首望着我,在他背后唐家堡巨大的廓影和充斥了天地间的如霜月色。

我有些回不过神,愣了楞才有些不在状态地道:“摇光,你回来了。”

摇光轻飘飘地跃上房顶,来到我身边坐下,握住我的手,声音在空旷夜色中越发显得安静如水,“睡不着?手这样冰,当心着凉。”

我摇头,“本来是想睡来着,现在吹了风,不觉得困了。”

摇光解下身上外衫,将我裹了起来,满意地道:“这样就好了。”

我沉默一下,还是直言夸奖了他,“……你包粽子一定是一把好手,绝对不会露馅的。”

被他屈指弹了下脑门。

看着我皱眉抬手去揉的动作,他又露出一个明净的笑,抬手揉揉我的头发,顺手一带让我靠在他肩头,“魂不守舍的,是有什么心事?”

我倚着他肩膀,像是瞬间没了骨头,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而摇光坐得笔直,让我觉得无与伦比的安心。

慢慢道出方才想到的事情,摇光一直静静听着。

“摇光,现在朝中有哪些炙手可热的朝臣?”我皱眉思索,心底涌上一阵陌生的厌恶,“如果那人有这样大的权力,总不至于会默默无闻,总能找出他是谁。”

“未必,”摇光握着我的手捂着,轻声说,“那人在暗处,手里握着不知深浅的力量,他可能是朝臣、皇族,也可能只是幕后一个见不得人的影子……”

他垂了垂眼睛,接着道:“那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必会有一场生灵涂炭的大乱。”

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这句话像是附带了立竿见影的魔咒,我立刻紧张起来,仿佛瞬息之间回到了弥漫着狰狞的硝烟沙尘的战乱中,耳畔是一声声的□□和惨呼,有女人的哭泣和老马的悲鸣……血腥的场景像是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沉睡在我的身体深处,拿不走也消不掉,一旦时机成熟,它就会跳出来张牙舞爪地吓唬我一通。而在这样的恶意面前,我连色厉内荏都做不到。就像一个不会泅水的人沉入了大海最深处,四面八方全是汹涌海水,让人毫无着力之处,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突如其来的寒冷渗透全身,连手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藏玉!藏玉!”我抬头,见摇光晃着我的肩膀,双眉紧锁,目光如电,见我看向他,语气却是轻缓又小心翼翼的,“别怕,别怕,有我在。”

我觉得分外难为情,一头撞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摇光一下下轻拍我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做了噩梦醒来的孩子。好半晌,我才闷闷地说:“摇光,你一直都没有承认过,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李藏玉,到底是不是我?”

话一出口才些压抑很久的茫然和委屈有决堤的趋势,我躲在他怀里,像一个取暖的调皮孩子,简直想要滚来滚去地耍赖,哼唧一声道:“到底是不是嘛,你总不能瞒我一辈子。”

隔着薄薄的单衫,摇光的身体僵了一瞬,两侧的腰线明显紧绷了起来。但也仅仅是一瞬,我脑子才来得及转一小圈,双臂圈着的腰就已经重新变得柔软,简直令我恍惚他方才的僵硬是错觉。

“你不讲实话,我会对你不客气的哦!”我这样威胁他。

摇光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慢慢梳着,轻笑一声,“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真是胆大包天,我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手放上他的腰,丝毫不放水地抓他痒,岂料摇光不为所动,依然稳如山岳悠若青松。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你竟然不怕痒?”

摇光低头看我,以一种异常欠扁的调子悠悠地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藏玉,你竟然不知道我不怕痒?”

我含恨道:“没想到你如此天赋异禀,是我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摇光忍俊不禁,“哦?你如何愿赌服输?”

我沉痛摇头,“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听你讲讲那过去的故事了。”

摇光:“……”

“藏玉,”摇光的目光直直看进我眼中,轻声问我,“现在这样不好么?你不满足么?”

我不闪不避,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如果一个人连记忆都没有,怎么能看清来路和去路?我找不回那一部分记忆,始终不能安心。摇光,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好像六岁之前的事情一锤定音地决定了我以后的人生,不追根究底,我一辈子都只能昏昏噩噩地活。”

“师父自然是不会告诉我的,不然不会说我只是记事晚,”我笑一下,“小时候倒也是信的,只是越长大越觉得不对,哪个孩子能到五六岁才晓得记事?后来旁敲侧击地问师父,他老人家更是顾左右而言他,撒谎技术十分之拙劣,就是咬定了不肯告诉我。再后来,我长大了离开师门,遇见了流音……”抬头偷看一眼摇光,又迅速低头接着说,“流音好像也是知道些什么的吧?他还和你约定,说不许告诉我?是不是?”

我抬眼瞄他,等着他回答。

摇光没有看我,他屈膝坐着,腰背笔直,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小时候……”许久之后,他终于回头看我。

我立刻坐好,如谛听仙音,虔诚到几乎是贪婪地盯着他,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字。

摇光脸上露出一点怀旧的温柔,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不少。他抬手整整我的额发,手指顺势滑下,轻轻触碰我的脸颊,他低低地说:“那年我七岁,一不小心捡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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