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猫小说 > 武侠修真 > 师门不行 > 26 二十六 托付

26 二十六 托付(1 / 1)

脚步声忽停,流音似乎止步。

空旷天地中有细细风声。再待片刻,更有春草窸窣折腰之声,声音由远及近。

有人缓步而来。

打破沉寂的是一道温和有礼的声音,“我想,我过来会比较好一些。”

流音凉凉地道:“我不想将她吵醒。”

摇光嗓音甚轻,“荒郊野外,她离开身边太远,想必百里兄也是不能放心的。”

短暂而紧绷的沉默。我紧闭着眼睛,竖着耳朵偷听。

流音平静道:“陆兄,你可还记得,你曾承诺过的事。”虽是问句,却并无哪怕一丝疑问的语气。语声平缓,仿佛只是只是陈述。

摇光承诺过的事?他能对流音承诺什么事?

我大为疑惑,屏息等待摇光的回答,他却迟迟没有应声。

流音道:“藏玉这丫头十分天真,时不时还会犯傻。依我本意,让她跟着你和曲鹤鸣一道,我并不能放心。”

摇光缓缓开口,“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事相托。”

流音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惊奇,“……你还有事托付给我?”

摇光静静地道,“在下拜托百里兄,将藏玉姑娘带走。此生护她周全。”

风声过耳,莫名心惊。

流音压低声音,却是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而缓慢,“你说,让我带她走?”

摇光语声郑重,“正是。”

“呵~”流音轻笑一声,“我竟没有想到。这傻丫头对你一片痴心,莫非还是单相思?”

摇光声音平静如水,只是道:“而且,只有这样,百里兄担心的事情,才永远不会发生。”

话音一落,天地间突然一阵骇人死寂,恍如遭受屠戮之后的荒无人烟的村庄。

许久,流音语声冰冷,“你如此说,竟是不甘心么?”

摇光静静反问:“何出此言?”

流音语声淡漠,“当年秋前辈带她来东海时,她几乎口不能言,你可知为何?”

不待摇光答,流音自顾自接着说:“百会气海不通,魂魄不齐,壳中无物,几成痴傻。只有经历过极大悲痛的人,才会有如此症状。而她当时还不足六岁。家师亲自为她诊治,半年之后,她始开口讲话。而此前的事,却是忘得干干净净了。”

缓了一缓,他复开口,“不管前尘往事如何。只说那事能使她消沉到如此地步,你以为,还有记起来的必要?”平淡话语中似乎潜伏着隐隐的逼迫和愤怒。

摇光却依然镇静,他常常是镇静的,现在也是。

“百里兄此言,似乎以为,在下是求之不得她记起从前的事?”

流音冷哼一声,道:“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心中大受震动。

只一瞬之间,往常不曾放在心上的小小的疑虑通通浮上,如涨潮时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涌来,激上心头,按也按不下去。

并没有时间让我仔细回想,耳听摇光低低一叹,像是有些疲惫,“你着实多虑了。”

“我早已决心远远离开她,自然也不会引她想起从前的事。也因此,才请你带她走。比起我现在身负大仇,前途未卜,只有将她交给你,我才能放心。”摇光静静地交代,“不知百里兄意下如何?”

流音轻笑一声,寂静天地中,他的这声笑仿佛有些刺耳。

我心慌难忍,焦灼感从胃里一路泛上逼到胸口。如果不是理智尚在,还记得自己在进行偷听这项活动,我很可能已经忍无可忍地在草地上打滚了。我痛苦地闭着眼,深深的悔意狠狠地攫住心脏。我错了,我不该在这里听墙根的。流音说的对,我果然不知天高地厚,听墙根这种难事岂是人人都能胜任的?

流音嗓音含笑,“你问我意下如何?我倒真不知如何答了。我若说不好,便是将她拱手让与你。我若说好,我带得走她的人,却带不走她的心……唉,此事难全,真是好生遗憾。”

虽紧闭着眼睛装睡,我却感到有视线向我看来,不由万分紧张,心脏凶狠地撞击着胸腔,好像随时可能跳出来。

半晌,流音轻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片雪花,像哄婴孩入睡,“就让她呆在你身边吧。不要赶她走,不要提起过往,也不要伤她的心。让她无忧无虑,平安喜乐。即便是在你身边,我也别无所求了。”

我佯装睡得不稳,翻了个身,脸朝向他们看不到的那侧。

侧脸枕在手臂上,缓缓睁眼,立时有又疼又热的泪水涌出眼眶,眼中一阵酸蜇蜇的疼。

我一声不吭,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衣袖渐渐湿透。

听到摇光开口,语声一片坦荡,“在下斗胆一问,百里兄此去,可是要做什么大事?而你对将要做的事,似乎并不十分热心?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流音仿佛顿了一顿,并未立即答话。

摇光继续说下去,一派磊落,“虽不知你要做什么事,亦不知此事对你有多重要。在下只能说,越是重要的事越要三思,倘若前路艰难,更要珍重。而藏玉……你若不带她走,亦是无需特意托付与我的。”

他语声平常,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我甘愿用性命护她周全,护她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只是我时常痛恨,身为一个男人,我竟无能至斯,只能用性命来保护她。而我更是担心,也许用不了多久,连这惟一有用的性命都不在了。如此一想,即便是无力而卑微地活着,心中也惟有剩下感激了。”

我愣住,连眼泪都止住了,只怔怔想着他说的话。

半晌只听到流音的一声笑,“陆摇光,我今日才知,你竟然是个情圣。”

流音嗓音含笑,轻松的道:“你方才问我是否有什么苦衷?真是令我不知说什么好了。之前藏玉对我说,她喜欢你,认定你是有什么苦衷,才故意远着她。现在你也问我,是否有什么苦衷?唉,你们思路还挺像。不过说真的,世间哪有那么多的苦衷?我有事要做,顾不上管她,自然只能把她托付给你。看你这么在乎她,那我也就更放心一些。”

摇光久久不言语。

流音仿佛是微笑着说:“不过,倘若她能听到你这番话,定然是极开心的吧。”

心口传来尖锐的疼,我悄悄抬手按住心口,默默忍受。

“陆摇光,”流音又开口,是难得正经而真诚的语气,“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个极出色的人。坦荡洒落,虽正直守礼,却并不迂腐拘束。”

摇光仿佛一怔,有些疑惑,“百里兄?”

流音轻松一笑,“我这么说,也只是想到就说了而已,你无需多想。”

摇光亦是一笑,“我想,如果我们早些认识,或许会成为极好的朋友。”

流音语声中有些玩味,“哦,你是已经认定,我二人必然做不成好友了?”

摇光平淡一笑,“难道,你不是如此以为的?”

半晌,流音方道:“和聪明人说话,果然十分省事。”

声音有些飘忽,仿佛他背对着我,望向了夜空。

而摇光仿佛永远是那么平静,没有什么能撼动他分毫,他静静地道:“有些事情,即便不去推断,亦是可预知一二的。其中道理,甚为玄妙,相信百里兄定能领会。”

流音叹道:“可惜,可惜。我不但预感和你做不成好友,甚至还怀疑,连路人都做不成。”

摇光淡淡道:“若真是那样,也不过是天命,天命不可违。”

我听到此处已经一头雾水,忽然悲伤地觉得,也许此前他们在我面前交谈的时候,都是照顾了我的有限的智慧的……

突然,流音轻笑着说:“东方既白,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摇光道:“此行珍重,后会有期。”

许久再没有动静,我知道,流音已经走了。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脸上的泪痕被风一吹,便是一阵蛰痛,我闭上眼,将自己藏在黑暗中。闭目一阵,惊觉夜风凉得不寻常。像是睡在了水中,沉沉浮浮,骨头发冷。

厚密春草折腰的窸窣声,摇光轻轻走到我身后。有莫名微风拂过脸颊,稍后便有一件带着暖意的外袍覆在我了身上。

再稍后,肩膀被一双手轻轻扶正,摇光将我打横抱起。

我本冷得发颤,陡然落入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脑袋便不受控制地倒向他怀里,脸颊贴住他的胸口。耳边就是摇光的心跳声,不算有力,却足以让我安心。我缩了缩身子,像是要更紧地缩进他怀里,然后张口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立刻僵住,我屏息等待他的反应。

感到摇光微微一滞,似乎在低头看着我。

我双眼紧闭,自己都能感到眼睫在微微颤动,想来他一定也看得出。鬼使神差的,我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他垂首注视我的一双眸子。他的眼中仿佛有漫天星辉,又似乎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我缩在他怀里,在他的目光中,抬手去触碰他的脸颊,轻轻抚摸。我的手很冰,而摇光的脸颊是暖的,这暖意让人舍不得离开。

我微微缩回手,“冰吗?”

摇光直直看着我,却是侧首挨向我的手心,脸颊贴住手心,轻轻摩挲。

时间似乎凝住,我的手停在他侧脸多时,慢慢向下流连。以我本意自然是要收回手的,但是梦游般的诡异,我突然间就改了主意。等最终回过神,我已经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是个绝不撒手的模样。

摇光微微睁大眼,而我的吃惊一点也不比他少,我也睁大眼,一定是一副傻掉了的样子。

这真是大胆的举动,也十足的不矜持。

而当我真的这么做了之后,却感到巨大的安心。

也许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吧,想到这,便凭空获得一身孤勇。

我低头,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就这样用我的双手锁住他,小心翼翼地躺在他怀里。

目力所及,可见天幕洒满银星,风吹草低,万顷碧波。

风中却有一种彻骨的空旷感,无边空旷如无边孤单,第一次真正觉得害怕。

开口竟有一丝凄然,“摇光,请你不要离开我。”

我那样卑鄙地拒绝掉流音,于是他走了,也带走了我的一部分勇气。他走之后,我才醒悟有多软弱多害怕,害怕像我拒绝流音一样,摇光也毫不留情地拒绝我。

我埋首在他胸口,小声地说:“刚才你要把我托付给流音,他反过来要把我托付给你。你们这样托付来托付去的,是迫不及待地都要甩掉我么?摇光,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刚才我有多害怕。”

如果不是这样被他抱在怀里,我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说出这样软弱的话。

有些心事仅仅是心事,可以藏在心底,可以盘旋在心头,就是绝无说与人听的可能。

可是。

只是这样环住他的脖颈,我就再舍不得松开。

只是贪恋他怀抱的温暖,矜持和坚定就悉数瓦解。

我问:“摇光,我是不是说过,我喜欢你,仅仅是喜欢你,绝不会缠着你,让你看轻?”

头顶上方传来摇光的声音,低低的,莫名的有些沉重,“是。”

我凄声说:“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走到哪里我都跟你去。”

“除非你丢下我,或是赶我走。”

“但是,”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紧闭着双眼,似乎要哭出来,却强迫自己忍住,“摇光,可不可以答应我,一定不要做到那一步?”

如果事情到那个地步,我对他的喜欢,该有多么可悲。

许久,摇光轻声唤我,“藏玉。”

我睁大眼睛,坚定地回答他,“我在听。”

他的语气带着不寻常的认真,“你听到了什么?”

我怔一下,说:“听到了风声,还有……你的心跳声。”

我呆住,微微侧耳,贴上摇光的胸膛。胸膛激烈起伏,急促有力的心跳敲打着他的胸膛,也闷闷地敲打着我的耳膜。

不一刻,摇光缓声说:“心跳是瞒不住的。”

我怔怔重复,“心跳是瞒不住的?”

他说:“瞒得住旁人,也瞒不住自己。”

我抬头,寻找他的眼睛。摇光低头注视着我,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正如他说的,心跳是瞒不住的,他的目光再平静,也改变不了他心跳快如擂鼓的事实。

摇光的声音很轻,像是要随夜风散去了,却清晰地传进了我心里。

他说:“能让它如此跳动的,只有你而已。”

他说:“不要害怕,我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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