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猫小说 > 武侠修真 > 师门不行 > 24 二十四 夜行

24 二十四 夜行(1 / 1)

自从踏入江湖,我常常会面临情况复杂的场面,不知如何处理。但无论多复杂,也都不像此刻。心中百种念头一并涌出,纷纷扰扰如一场混沌大战,思绪沉重而疼痛,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

可是,偏偏能清晰体会他的意图。

他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玉虚的挑衅。更现实的原因是,眼下我们两人俱无还手之力。

两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自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所以,摇光索性随他们回去,换我平安。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别的路可选,也不知道摇光随他们回去,是否为自己留有后路。

流音说过,摇光绝不是简单的人。

我也多么希望,他随他们回去,只是权宜之计,他一定留有后招。

可是,万一,万一只是我拖他后腿了呢?万一,他真的是怀着必死的觉悟回纯阳呢?

摇光微微起身,我只觉身前一凉,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搂住他的腰,又急又慌,“摇光!”

他还未答话,却有暗示什么似地咳了一声。

清咳声划破缺乏水分的粘稠夜色,隐约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和摇光不为所动。

我不知矜持为何物,抱住摇光,执拗地说:“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回纯阳,多个人也好照应。”

摇光一怔,半晌松口一笑,“越说越傻了。”

我怒,“那你敢告诉我,你是算好了后招,铺好了后路,才回纯阳的么?你敢说,你回去,不是他们灭掉你,是你灭掉他们么?你敢么?”

摇光思索一下,然后说:“嗯,被你说中了,就是这样。”

我悲伤得无以复加,他都已经开始耍无赖了,我还能怎么办?

那人又清嗓子,重重地咳一声。

我烦躁不已,冲他吼,“你嗓子有毛病么?”

戚少游噎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结巴地说:“好、好凶的姑娘。陆师兄,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摇光将手移到我扣在他腰上的手,握住,然后强行将我的手拿开。

他最后看我一眼,回身下车,袖手缓步上前,走到戚少游身前。

腰背笔直,仿佛身体里贯穿了一柄长剑,而这长剑化作了他的脊梁。

摇光道:“送这位姑娘走罢。”

戚少游看一眼我,微微迟疑,对摇光道:“摇光师兄,我只问你一句。”

摇光不语,戚少游接着道:“掌门师伯,真的是为你所害?”

摇光声音平淡,无波无澜,“你以为呢?”

戚少游又是一顿,像是下了决心,终于道:“我、我并不相信。”

摇光并未表现出喜色,他只是道:“少游师弟,一向是极为聪明的。”

戚少游长叹一声,“如果掌门师伯真是你所杀,你怎么可能一听到他老人家不能下葬的消息,就方寸大乱,甘愿随我回去呢?你如此赤心,说人是你杀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半晌,戚少游定定望着摇光,郑重地道:“摇光师兄,你走吧,快走!我去将他们引开。”

……

戚少游人看着嫩,轻功却相当不错。

说完这话,白影一闪,他竟已消失不见!

我顿时惊为天人,望着前方黑黢黢的林子,半晌才点头道:“你师弟年纪轻轻,轻身功夫竟然如此出神入化。看来,纯阳武学果然有独到之处。”

摇光转回身,抬眼瞅着我,“你误会了。”

我看向他,十分不解,“嗯哼?”

“他不是往前去的,”摇光说,抬下巴示意我身后,“他是往那边去的。”

我缓缓回身,悄悄探出头望去,就见到了戚少游拼命奔跑的背影。大步流星,广袖向后飘着,跑啊跑跑啊跑……虽说也不慢,但和出神入化完全是两码事。

我为自己闹了个乌龙而觉得脸热。

但是,我寻思了:人生在世,谁能不犯错?不犯错的那不是人,是人中之妖,简称人妖。

我回身坐好,目视前方,沉着脸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眼下情况危急,还是赶路要紧,你是想被抓回去做道士吗?”

我的威胁十分有效,摇光一定是被回去做道士这种可能性吓到了。他顿在原地认真思索了一小下,立即疾步过来,跳上车赶车就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之无愧的赶车小能手。

骡子兄一路小跑,骡车时而颠簸,一切静谧如初。

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

但那当然不是梦。

因为,此刻我内心之震动,正如万马奔腾,咆哮而过,黄沙不绝……

而这不算什么,最令我悲伤的是,我的心理素质好像还不如骡子兄。

从方才被迫停到继续奔跑,骡子兄始终十分淡定,甚至还趁机偷睡了一觉,睡醒了还啃秃了地上一块的草皮……现在回头还能看到路中间一个被刨翻的土坑。

我悲伤抚额:我这算是畜生不如么?

但是偷瞄摇光,发现他好像比骡子兄还淡定呢,他这种应该算是比畜生好一点吧?

骡车缓缓行进密林。摇光说,过了这片林子,再行不远,就到风山了。

深夜密林,无边寂静,偶有鸟鸣,和车轮碾过落叶的轻微响声。头顶乱叶重重掩映,前路漆黑,有枝叶低垂,临到眼前才能看到,几次险险躲开。

我缩在车前,努力睁大眼,反复睁眼闭眼,黑暗自然没有就此驱除。不禁更加缩了缩身子,缩成了一颗球,将自己更深地隐匿于黑暗中。

寂静中,摇光轻声道:“外面凉,进车里睡吧。”

我本能就是摇头,半晌才想起他可能看不到,补充说:“不必,我不困,我喜欢看风景。”

摇光,“……”

这样的漆黑和这样的寂静,不自觉便将声音放的极低,我极小声地说:“摇光。”

他低声答:“嗯。”

我问:“我们两个现在这么弱,万一遇上强盗,该怎么办呢?”

摇光唔一声,安抚我说:“不要紧,只是强盗,我尚可以对付。”

我在黑暗中看了看他,发现看不见,就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说:“那若不是强盗,是比强盗更厉害的东西,你是不是就对付不了了呀?”

静了一时,摇光许是思索之后才道:“比强盗厉害的?厉害的强盗么?”

我看了看周围,凑近他,压低声音,悄悄地道:“说不定会有妖怪呢!”

摇光一定是被我震住了,因为他许久没有回应。

我继续忧心忡忡地对他道:“戏里都唱了,这样的树林子,常常会有妖怪的。就算没有白骨精狐狸精,老虎豹子也能成精,再不济,老树也有成精的……”

说到这里我不禁喉咙发干,又缩了一下。

这林子里全是树,倘若它们全都成了精,该有多么可怕。

摇光道:“妖魔鬼怪,岂能当真。”

我却觉得我们已经被树精包围了,声音都有些不稳,“不一定哦,你是没见过,但是不代表有没有哦。”

摇光果断地说:“果真如此的话,骡子兄也有可能是精怪。你想他堂堂一个骡子精尚只能为我们拉车,便知道,精怪也没什么可怕。”

我却悲从中来,“这只蠢骡,他要是精怪,我就是仙女了。”

恍惚听到摇光一笑,嗓音温煦,三月桃花如吹雪。

摇光和声说:“好了,不怕,有我在呢。”

有一丝丝的甘甜自心头泛起,不为他的这句,有我在呢。更为,他这是在哄我。诚然我也知自己在犯傻,但他竟然肯陪我犯傻,还肯哄我。我觉得有一点高兴。

我小声地说:“那要是有女妖怪来,要把你抓走做压寨夫君,你会为了保护我跟她走么?”

摇光噎一下,好像被难住了。

他许久没有答话,但即便是在黑暗中,我仍能感觉他在看我。

我不看他,低着头,伤心地说:“你一定是让她放我走,然后跟她回去做压寨夫君吧。就像方才,你要戚少游放我走,你跟他回去做压寨夫君……你让我怎么放心?”

说着就开始生他的气,我心说不气不气,说出话来却是气冲冲的,“你还叫我不怕,还有你在呢,有你在怎么了?就让你送死好换我苟活?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我不会似的。你觉得你很伟大么?我告诉你哦,我比你还!要!伟!大!七岁的时候我就被评为我们山头最伟大的姑娘,你和我能比么!”

我气呼呼地停下,喘口气,要再说,却被摇光阻住,“所以,你要说什么?”

三昧真火蹭地一下冒上来,我重重地道:“我要说我被你气死啦!你那样擅作主张我一点都不感激,我只是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说完便是一阵寂静,摇光不说话,我也不吱声,只是自顾自伤心。

师父说在这世上,可以欠钱,可以欠揍,还可以欠收拾,就是不可以欠人情。

我想,师父说的真是太对了。

我低声说:“摇光,我是曾经救过你,但是你不能因为报恩,就如此以命相抵,恩恩相报何时了啊……”

“不是。”他突然地道。

我看向他,黑暗中感到他在凝视我,声音如无锋的匕首,干脆简明,带着凉意,“我并不是因为报恩,才这样做。”

他道:“能让我如此以命相救的,只有你一个。”

我愣住,半晌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结结巴巴地说:“为、为什么啊?”

有稍长一些的停顿,我望着摇光所在的方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何其诡异。

想如此漆黑深夜,我们几乎看不到对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就如对着黑暗讲话,是有多心酸。

摇光道:“藏玉,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皱眉,大为疑惑。

从最初见到他,摇光好像就认定我是他从前认识的一个小姑娘,可是,我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我曾认识过摇光这样一个小男孩。

我摇头,肯定地道:“我当真不记得,我见过你。”

此时头顶枝叶渐渐不复浓密,骡车再行一阵,有月光如线,自枝叶缝隙间漏下。

我微微眯眼,适应着这微弱的光线,然后看清摇光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他眸色深深,眼中几番明灭,许久才垂下眼睑,道:“那也许,是我认错人了吧。”

我愣愣瞅着他,半晌才找回声音,艰难地说:“那你对我这么好,不是为了报恩,只是因为,你将我错认成了别人?”

摇光仿佛一震,复抬眼看我,张了张口,道:“不……”顿住,像是又改口,“是我鲁莽了。”

他这是承认了?

我的声音都有些发抖,“那你……你那样对我,还亲我……也是把我当成了别人?”

摇光不看我,看向前方,声音仿佛自远处传来,“嗯,是我无礼,抱歉。”

我不能置信地望着他的侧脸,一瞬之间明白,戏文里唱的透心凉是什么感觉。

却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生气,恍惚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怔怔望着前方,茫然地说:“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一切都像梦一样。外面的人,都这么喜欢玩弄人心么?连你也是?”

我转头看向摇光,脑中并没有想法,怔怔地说:“我自小在师门,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有一回,大师兄带我下山玩,遇见了一个员外家的小姐。那小姐穿了一身绫罗的花裙子,拿着团扇,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我对大师兄说,她真美。大师兄夸张地说,你可比她美多了。现在想起,大师兄可能是哄我的,他许是怕我自卑。但是,我赞那小姐美的时候,当真没有攀比的意思,也没有羡慕或是自卑。我只是确确实实觉得她好看而已。我就去告诉那小姐,你真美,我可以你和你做朋友吗?可是,她只是瞥我一眼,说土包子也想巴结她。”

顿了顿,我接着说:“那时我就十分不懂。那小姐听我赞美她,以为我是奉承是巴结。就连大师兄虽疼我,也觉得我是羡慕,怕我自卑。但是,我只是觉得她好看而已。为什么坦坦荡荡地说实话,听的人总会多想呢?”

“你现在如此冷淡,说将我错认成别人,才那样对我。也是怕我想多,会让你觉得麻烦吧?可是,”我皱眉,看着他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好,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呆在一起。又不是要缠着你,要你做什么,有必要如此警惕地防备我么?”

“再者说,”我出神地望着他的侧脸,困惑不已,“你都那样对我了,还不许我多想么?”

骡子兄忽然嚎一声,跑得更快了,是摇光驾车的力道重了几许。

也许他不如表现出的这般平静。

我平静却伤感地道:“不管你是把我错认成别人,还是不喜欢我,还是后悔之前那样对我,都大可不必如此。你这样冷淡不明的态度,是把我当成那种死缠烂打的姑娘,这反而更令我伤心。”

喜欢或是不喜欢,我只是习惯了坦荡,也希望得到坦荡的对待。

我对他笑一笑,“摇光,我很喜欢你,只是喜欢,喜欢不意味着纠缠。我不喜欢猜测人心。如果你拿我当朋友,就请相信我说的,也不要看轻我。我也是一样,你说什么,我都信。所以,不要如此敷衍地糊弄我。江湖这么大,我好不容易遇见你,我们好聚好散,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

此时月上中天,树影稀疏,有流光游曳。

月光落在他的眉眼间,摇光定定望住我,我也坦荡地望向他,并不试图探究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缓缓一笑,笑容隐约发苦,“你这一番话,倒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立刻说:“那你就随便说点什么好了。”

摇光直直望着我道:“藏玉,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世俗并不能污浊你的眼睛。你如此坦荡,而我这般做作,反将你看低了。我向你赔罪。”

我纠结半晌,问他,“七窍玲珑心是什么?一颗心上七个窟窿么?那岂不是有毛病?”

摇光笑,笑完停一停,只是道:“总之,我是在夸你就对了。”

我立即高兴起来,“我喜欢听人夸我。”

摇光眉毛舒展,看进我的眼睛,接着道:“你如此聪慧,也知我身负大仇,被逐出师门,是江湖人口中的弃徒败类。更莫说,我还身中剧毒,就连曲师兄也不能保证我不死。”

他淡淡将我望着,语气不重,却是一字一句地说:“藏玉姑娘,在下绝非你良配。”

“这些暂且不提,”我静静听着,然后道:“摇光,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摇光微微一震,望着我,半晌才开口缓缓道:“百里少侠,师出名门,身世清白,你二人又是青梅竹马,是你良配。”

我歪头,奇道:“流音?你怎么会把我和流音扯在一起?”

想了想,解释着说:“流音就好像是我的家人,或是说亲人。再说,他一直拿我当小丫头的,又怎么会喜欢我?”

不禁蹙眉,“你不说我险些忘记,流音走了许多天,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有危险呀?我好担心。”

有风来,树影斑驳,有枝叶的簌簌声。

骡子兄突然停住,车身一震,我抬头看向前方。

以为是自己眼花。

流音一身天青色长衫,负手立在月下,眉眼淡淡,“藏玉妹妹,几日不见,想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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