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绣坊的事,苏阳怡心里虽然挂念着杏儿的事儿,但还是先去了一趟叶记,把这件事的经过说给了叶泽听。
当然,撇去后来颜梦岚对她的调侃不提。
她把合同交到了叶泽手里,叶泽随便看了看,笑道:“做得好。”
苏阳怡笑了笑,道:“颜掌柜其实很好说话。”
确实很好说话,不过刁钻古怪了些。
叶泽把合同收好,道:“坐下休息一会儿罢。”
昨天苏阳怡为了这件事就没少费脑子。不好问叶泽,她跑去找了玉妈妈。也不知道玉妈妈是吓唬她还是怎么着,把颜梦岚的性子说得十分古怪。
当然,玉妈妈也没有骗人。颜梦岚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尤其是对内宅妇人,从来都是不假颜色的。她对自己手下的女工,女管事,也都非常严厉。
好在苏阳怡也没被玉妈妈吓着,反而把颜梦岚的性子琢磨得差不多。只是昨天夜里,叶泽睡在榻上,还是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就是现在,苏阳怡也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叶泽正说着话,突然发现她在走神,便放轻了声音:“阳怡?”
苏阳怡回过神,面上便有些尴尬,道:“相公?”
她没听见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叶泽并不知道杏儿的事,只是看她的样子似有心事,不禁皱眉。
苏阳怡有些怕他,看他皱眉不禁就站了起来,立在了他身边。
“……”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叶泽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只道:“怎么了?看你还有心事的样子。”
苏阳怡长出了一口气,低低地把今天早上姜天水上门的事情说了,并忧心忡忡地道:“不管是买去做什么也好。妾只担心那丫头性子太烈,免不了要吃许多苦头的。”
杏儿是典型的脑子一热就不管子丑寅卯的丫头。现在顶撞了痛快便不管待会儿要怎么样。从前在苏阳怡身边,有苏阳怡压着,大她一些的春桃管着,倒没有怎么出事。再则她也就这一个毛病,平时做事麻利细心,其实是和得苏母的心思的。所以后来苏母把她作为陪嫁丫头要她跟了苏阳仪来,就是为了让苏阳仪身边有个不怕死能为她去挡的人。
苏阳仪简直不敢想,这丫头离开了自己,被转了几次手卖了出去,以她的脾气,到底要吃多少苦头。何况杏儿的相貌,比春桃还要好一些,在苏府这种地方也是拔尖的……
现在回想前世,没有人去搭救这个可怜的丫头,她最后又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苏阳仪其实心急如焚了一早上,只不过在颜华强作镇静。如今心思一下子涌上来,连眼泪也要落下来了……
叶泽连忙安慰她,道:“从前吃了多少苦头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把人带回来。你也别哭,总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苏阳怡哽咽道:“杏儿那丫头的性子实在是……怕要多生出许多事端。”
“你放心,我应承你,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放着你的丫头不管。”叶泽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便给了她这个承诺。
苏阳仪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立刻要跪。
叶泽连忙半抱半扶把她揽进怀里。那娇小的身躯正在怀里瑟瑟发抖。他愣了愣,只没想到出嫁当日她没有哭,今日倒哭了。
其实苏阳仪也没有大哭,只是实在没有忍不住眼泪。被叶泽搂着,枕着他宽阔的胸膛,还闻得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她想站起来,可是却手脚发软,无力去推。
叶泽低声道:“别怕,有我呢。”
“相公……”
她平伏了一下心绪,然后才推开他站了起来,一张脸已经通红,低垂着小脑袋,道:“叫您见笑了。”
眨眼的功夫,叶泽面上也恢复了平静无波。他看了她一会儿,笑道:“瞧你,脸都花了。”
苏阳怡有些不好意思,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有些踌躇。
叶泽便把手边的绣坊合同给了她,道:“顺道把这个带回去给母亲瞧瞧。今天下午便不用过来了,忙你的去罢。”
苏阳怡连忙把合同接过来放在手上,道:“嗯。下午若是得空,再过来罢。”
闻言,叶泽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强调什么。
苏阳仪带着合同下了楼。沈记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很多熟客对这位新来的叶家少奶奶已经很熟悉了,更不提铺子里的伙计。
一开始总有人对她典妻的身份窃窃私语,或者只在远处瞧瞧不会上前和她搭话。但是叶泽的作风坦荡,经常与她同进同出,俨然是将她当成正经的妻子看待。再有几个已经和她相熟的伙计账房等,也常常和她说话。她生得美,性情温和又爱笑,很快便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就像现在,看她下来,便有许多人和她打招呼。
“叶少奶奶,这就家去了?”
“叶少奶奶,今日来得这样早?”
“听说今天您和宋青去谈生意了,谈成了没有?”
苏阳怡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状态,一路笑着应了过去,并和铺子里的几个管事打招呼。别人也都笑呵呵地答应她。
唯有赵大管事,还是只掀了掀眼皮,客气地答应一声。赵仪则依然用手撑着站在柜台边斜眼瞧着她。
苏阳仪挂念杏儿,也没多停留,匆匆忙忙地回了叶家。
“母亲”,苏阳仪虽然急,但也没有忘记行礼,先把合同递了上去,道,“和颜掌柜已经谈成了。”
姜氏面色复杂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合同,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边。
苏阳仪一眼看到屋子里的人,姜天水还在。她连忙又过去见礼。
姜氏叹了一声,道:“阳仪,娘知道你急,你也别强撑着了,过来坐下。”
待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姜氏又道:“你去了这整个上午,午饭可用了没有?”
苏阳仪小声道:“吃了。”
“吃了什么?”
苏阳仪一时语塞。她根本就没吃,也没想起来,只想着快点吧这些事情都了结。
姜氏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叹道:“你这孩子。”
便吩咐人去准备膳食,并道:“亲戚,让你看笑话了,我媳妇这是真急了。那个杏儿啊,和你大嫂一样,在我媳妇身边跟着长大的,从小就好得和姐妹似的。当时她找到春桃,也跟现在差不多。但看你们家的人对春桃好,才安心了。”
姜天水连忙道:“哪里哪里,少奶奶你也别急,人已经有消息了,总能带回来的。”
他被姜氏几句话说得无比熨帖。他兄长姜天河是个屠户,性情莽直,平素也没什么心眼。可他自己是个牙侩,人情世故见过不少。叶家这样的人家毕竟和他们家不一样,姜氏就算一口一口地叫着亲戚,他私心里也不觉得这家人会对春桃一个丫头有多看重。
现在看了苏阳仪这样,又有姜氏的话,他便知道叶家并不是那样没良心的人家。
心里打定主意这件事就算把腿跑断也要帮叶家把这件事跑下来。
姜氏握住苏阳仪的手,道:“你千万莫急,听娘把话好好给你说完。这杏儿啊,据说模样生得好,又转了几次手,后来卖给陆家,去了整三十两银子。你去绣坊的时候,娘就让人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刚刚又打发走。他送回来消息,说那家人不肯卖,连杏儿的面也没瞧见。”
苏阳怡听说已经找到了人家,便松了一口气。又听说没见着人,还是有些急。
姜氏道:“刚刚娘把那赵牙婆也叫来了,问了几句,没听说什么有用的,便打发她走了。听说杏儿性子烈,转到赵牙婆手上的时候还受了些伤……牙婆说看她的念头倒不大想活了,所以匆匆忙忙把她卖了……这事儿怕会有些麻烦。”
其实赵牙婆的原话是,这样的相貌本该卖到青楼里去的,脾气再大青楼里也有一套磨人的法子,总会服帖听话。寻死的姑娘牙婆也见了不少,但像杏儿这样稍微有点力气就撕人打人的却是第一次见……
姜氏也猜想,约莫杏儿在陆家,也是闹得鸡飞狗跳。
苏阳怡听了,连忙道:“杏儿脾气一直就这个样。我也担心……”
姜氏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她这个脾气,也不是没有好处的。陆家花了大价钱买了个刺头回来,大约也说不上痛快。咱们若是肯出钱去买,他们也没道理不放手。”
只是……很可能被狠狠宰上一笔。
钱,姜氏不在乎。可是就怕,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丫头,带不回来,或是带不回好的来了。
苏阳怡听懂了,忍着眼泪,道:“只要杏儿能好好地回来便行。”
这事儿本就是因她而起……若是她当初可以多留几个心眼,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姜氏望着她,道:“你能这样想便是再好不过。娘只怕你自己想不通透。”
苏阳怡非常愧疚,低下头,道:“娘……”
姜氏笑道:“愁眉苦脸地做什么,快别叫亲戚看笑话。”
姜天水连忙笑呵呵地说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