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俗,新娘子出嫁要由娘家兄弟背上花轿。
垂着头,只能看到一双宽大的靴子,半个月来并未见他露面,无足轻重之人我也没有太过在意。此刻,他一句“哥哥背你上轿”却让我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好像我只是一名普通凡尘女子,此刻将要离开自己的父母兄弟,嫁与另一人为妻,这种感觉太过真实,竟真让我生出一种新嫁娘的愁绪来,曾几何时,这种每个女子必然会遵循的规律,是我渴求不来的。
顺着心儿的指引,低下身子俯上一道宽阔的背,温热的温度袭来,略微有些不适应。
“你想好了吗?”
代言昭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马就在门口,若是你不愿意嫁,我立刻带你离开。”
又是一个劝我临阵脱逃的人。如果是现实中发生的,等不及上花轿这一天我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不过此行是背负着目的,关乎我们能否从这里出去,自然不能逃,否则昨晚的折腾岂不是白受。
见我不说话,背着我的双手紧了紧。
“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我又岂能因为自己一人连累整个相府,再者,左冷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我的回答十分明确,代言昭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耳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透过盖头在人群中扫视,并没有发现苏逸的身影,他素来不喜热闹,怕是自己先去了将军府。
迎亲的队伍就在门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通体古铜的汗血宝马,正是陪着左冷驰骋沙场的坐骑,好像还颇有名气。再然后。是绵延不绝的迎亲队伍,各个身着铠甲,身姿挺拔,井然有序。单就迎亲队伍的恢宏气势来看,嫁给一个将军还是不错的,天底下的新娘,能享有军队开路待遇的,能有几个。
最后才是站在最前方的新郎官,一身红黑相间的华丽喜服衬得他越发冷萧俊美,不知是不是换了身儿衣服的缘故。平素冰寒的双眸竟染上几分暖意。
看到我出来,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似乎正在紧张
代言昭朝他点了点头。没有很热络却也没有刻意冷落,尽管感觉告诉我,他对这个妹夫并不是很满意。
路过他身边,衣襟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背,他整个身子都在那一瞬迅速冰冻。若非身旁的人提醒。怕会一直呆呆怔在原地。
不由得好笑,他那双手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竟然会被一场婚礼吓破了魂。
坐进轿子,轿帘放下的一瞬间,将头上的红布扯下丢到一旁。
凡间的婚礼,怎么看都是在折腾新娘子。顺着花轿的起伏。渐渐沉入梦乡。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在这里把所有想经历的事情都做了,回去之后便再也不提。再也不想
花轿落地,下个程序便是新郎踢轿门迎新娘登堂,心儿是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再加上目睹了她上花轿前的状态,她甚至能想象小姐在里面呼呼大睡的情景。吊在嗓子里的心在看到轿中伸出的纤纤玉手时才落回肚子里,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
这个时候。真正喘不过气来的却是另有其人。
察觉到他手心的冰凉,好笑的拍拍他的手。
“别紧张。”
这句明显带着调笑的话语却像一场春雨,神奇的抚平了左冷心中的焦虑紧张,看了看手中牵着的人,透过大红盖头,能想象到那双眸子中有些怎样的熠熠光彩,嘴角不由得轻轻扬起。
重重握了握她的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喜安慰:“我以为,你会怪我。”
“怪你什么?”
“毕竟,我向陛下请婚并未事先征得的你同意。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心底某根弦被触动,只最后七个字,便足以让我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将军,吉时就要到了,你和夫人有什么甜蜜话留到洞房的时候再说不行吗?”
“就是,将军的终身大事是有找落了,可也得顾及我们这群老光棍的感受不是。”
见到两位新人旁若无人的低声交谈,再看将军从一开始便没有放下来过的嘴角,周围的将士开始起哄。除了故意的挪揶之外,竟还真听出几分抱怨来。
嫁给一个将军,有一点不好,就是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你要随时要面对成千上万,此起彼伏的善意调笑。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一道洪亮的声音唤回我沉浸在成亲游戏中的思绪,这才想起正事,视线在拥挤的人群中绕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苏逸的身影,倒是在头顶的房梁上发现一处稀疏的漏洞,透过它说不定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心儿戳了戳我:“小姐,拜天地了,大家都看着你呢。”
因为我的不作为,适才还喧闹无比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左冷的眼神,复杂的不敢让人直视。
“不好意思,刚刚鞭炮声太吵,我没有听到,再来一次。”
主持婚礼的是左氏旁系中的长辈,见过这么多场婚礼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好在吉时未过,重新来过也不耽误。
经过这一次意外,大家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不仅外面安静了,便连喜堂里也是一片寂静。
“吉时到,新人拜堂。一拜”
“皇上驾到。”
高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被左冷带着来到那道明黄身影前,俯身下跪。
“皇上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赎罪。”
“免礼。”
“婚礼还在继续,恭请陛下上座。”
皇帝朝着上座走去,却在路过新娘身边之时停下脚步。
看着一身火红装扮的人,还有嫁衣上勉强能看出形状的花凤图,突然轻笑出声。
“周围的牡丹是心儿帮你绣的吧,能想出这么个遮丑的办法,倒是聪明。”
得到夸赞的心儿丝毫没有喜悦之感,头垂得越来越低。
不禁翻了个白眼儿,从这个皇帝一出现,我便认出了龙袍下的那身皮肉。我以为他是怕吵,自己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呆着,没想到又跑回了皇宫,还莫名其妙与这个地方的皇帝重合在一起。
“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跟我走。”
皇帝与准将军夫人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却丝毫不影响众人抓住主题,皇帝的意思,是要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抢亲。
“皇上,代婉是臣下的妻子。”
左冷沉下双目,挡在代婉身边,顾不得君臣之礼,丝毫不退让。
御林军见状将其团团围住,气氛顿时肃杀。
苏逸却不管周围形势变化,也不将左冷的怒火放在眼里,只看着盖头下的人,所有一切都因她而起,偏偏也只有她,置身事外。
“再不走,我就自己走了。”
头上的盖头紧随这句话飘落在地。
尚未入洞房,新娘子擅自挑开盖头,已经是大大的不吉,明眼人都知道,这场婚礼,怕是到此为止了。
掩在盖头下的容颜展露人前,外面看热闹的人不自觉发出一阵惊呼,如此美人,怪不得皇帝和左将军都舍不得放手。
看着眼前的剑拔弩张,有些后悔将盖头掀开。话本上不乏类似的狗血情节,每每看到都忍不住吐槽一番,却没想到这种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温凉的温度还留在手心,能想象到左冷有多失望,可一想到这些还未真正发生,一切不过是混沌空间的映像,那些愧疚之情渐渐消散。
来到苏逸身边,一路并未遇到阻拦,略显沧桑疲惫的声音在背后想起。
“如若一开始就不愿意,又何必等到现在。”何必给我希望
回过身看着他,左冷的视线却并不在我身上。
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之所以肯穿着这身衣服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试探究竟是不是白鹤动的手脚,或者只不过是想借这场婚礼当作跳板,寻找出路?
尽管是事实,却太过残忍。
“走吧,皇宫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通道。
“站住。”
利刃直至苏逸喉边,速度之快,便是我也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周围的御林军。
“皇上。”
“将军不可。”
苏逸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看着浑身上下布满戾气之人,眼角微眯。
“左冷,你想造反不成。”
帝王之势,油然而生。
“造反?不,我只是在守护自己的东西。
你让我交出兵权,我双手奉上。
你抢走了文昕,我恪守君臣之礼,依旧没有怨言。
可是这次,你竟然连我唯一挂心之人也要抢走。”
他每说一句话,步子便向前迈一步,周身狠戾之气更盛,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握住剑身,鲜血顺着利刃滴下。
“你做什么?”苏逸厉声喝道。
左冷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动作,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凉还是嘲讽。
双手无力垂下:“我输了,皇上想如何处罚,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