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霖忐忑不安地跪在少年面前,在阴沉寒冷的宣室殿中,他看着烛光摇曳中那少年面沉如水的脸,已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八??一?中文 w?w?w?.?8?11z?w8.1c1o1m
今日之事,他已然听说了。
陛下遭韩龙刺杀,最凶险时以佯死才躲过一劫。除此之外,汉室祭天大典以军斗闹剧收场,使得天家的气度风采沦为笑柄;更严重的是,天子向来视为机密的黑冰台,第一次暴露在了满朝文武眼中——虽然,有些朝臣已然察觉出天子有着不少秘密。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怀疑是一个性质,一旦曝光,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洛霖觉得,自己就是那罪魁祸。
假如自己的武艺再高一些,就不会被王服一剑伤得静躺了一上午。
假如自己的好奇心不是那么重,没有下午去调查那六份手令的真实性,他就不会错过向陛下汇报的时机。
假如,自己再聪明一些,知道自己已然打草惊蛇,必然会引敌人的毁灭性反击,那自己完全就可以阻止这一切生……
假如……
洛霖紧攥着自己的拳头,面色铁青,种种悔恨犹如一条条毒蛇正在噬咬着他的心。这一刻,他憎恶极了这令人窒息的寂然;这一刻,他多么期望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天子忽然大雷霆,一剑杀了自己!
可是,接过那六张手令看了一眼,且听完了自己汇报的天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宛若一尊翁仲。不……他还是有所动作的,刘协的右手间或不自然地轻抚着自己的脖颈,偶尔还有中指细细摩挲着,显然在寻找那处早已不存在的鞭痕。
虽然与这位传闻中性情不定的少年天子接触不多,但同样从传闻中得知,这位天子此时的动作表明,他正在沉思。想至此,洛霖毫无办法,只能继续忍受着如流水般漫长沉默的折磨。
暖心、唐姬、王服、韩龙、韩遂、貂蝉,还有那入城手令……一个个人物和事物接连不断地出现在刘协的脑海,形形色色的人物和离奇的物品,将这些含混不清的线索补充成了多个不同的真相。那名幕后者种下的疑惑与恐慌,在刘协苦无思绪的的焦虑中以惊人的度滋生开来。
然而,他终究是一降临便进入这个时代最波谲诡秘朝堂历练的穿越者,疑惑与恐慌虽然能够蒙蔽他一时,却无法阻挡他渴望推理和寻求真相的步伐。睁眼甩掉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后,刘协重新阖上眼,好似养神一般。他的脑子,已然在飞地转动着。
这些人物和线索中,总有一条鲜明的主线贯穿其中,自己只需抽丝剥茧将所有纷乱的线索捋出来,便可将幕后之人的身份洞察出来。于是,刘协默默地在心中静静推演,将无数漂浮在半空的线头捋顺。突然一道闪光划过,散乱的线索纠结到了一处……
“嗯……竟然是他?!”
刘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上罕有地闪过一丝惊愕。他终于知道那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了。
“陛下,您?……”洛霖被刘协惊动,这一刻,他终于忍受不了沉默的折磨,握拳痛然说道:“您要如何处罚属下,便请直言吧。洛霖今日之过,罪莫大焉,百死难赎!”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刘协忽然一愣,他有些没搞懂洛霖到底在说什么。
“若不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尽早将韩龙之事汇报与陛下。今日就不会生禁中之事,害陛下受惊、汉室蒙羞……”
刘协摆了摆手,他第一次现原来这些黑冰台剑士竟然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你不必自责,事实上,这件差事儿你办得很漂亮。若没有你洞悉那人的阴谋,逼得他今日不得不狗急跳墙,朕说不定还会付出多惨烈的代价,才能将他揪出来。”
“陛下,您已经知晓那幕后之人了?”洛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刘协,这种不敢置信是两方面的。
一方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罪孽在天子的眼中,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而另一方面,目前刘协得知的线索,他同样全盘知晓。而来此之前,他也将所有线索捋了一遍,可除了一片云山雾罩、只将脑子搞得疼痛外,一无所获。
“这其实并不难,从你拿到这张手令时,整件事其实便已经暴露在了我们的眼皮下。”刘协拎过那六张手令在洛霖眼前一晃,接着微笑了一下:“剩下的,不过是这签手令之人故意扔出的烟雾弹而已。”
洛霖不懂烟雾弹究竟是何物,但接连上刘协的前言,他大概明白‘烟雾弹’的意思。
“你看,这手令的末端,盖的是司徒府的大印。单从这张手令看,我们潜意识下就想到了王允。只是,结合这所有生的一切,王允均为参与其中,让我们一瞬间就又忽略了这个人。”
“毕竟,对于所有人来说,王允这个徒有虚名的司徒,已然消失地太久了,久到没有存在感的地步。而其他诸如暖心、唐姬、王服、韩龙等人,他们所影射的背后之人,却那么令人触目惊心。暖心背后站的未来的大汉皇后,唐姬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微妙的人物,王服背后是帝师王越,韩龙的背后又是貂蝉……”
说到这里,刘协微微耸了耸肩,脸上也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后怕:“朕之前,也被这越想越怕的后果骇得毛骨悚然,可随后当我回到最初点,排除寿儿的原因后,我才现,除了唐姬这个可怜的、被人利用的寡妃外,王越和貂蝉根本没有动机参与其中。”
“弑杀君王,对于王越来说,没有半分好处。同样,貂蝉与王越一样,失去了朕,她的一腔抱负便成了镜花水月。而照此推演下,只有一直秘密操纵着唐姬的王允,才最一条不落符合所有的条件。并且,假如朕猜得不错的话,他的府中,甚至应该已然有了一位刘氏的亲王,就等着他这位司徒大人复出,扶那位傀儡登基了!”
说完此句,刘协身上的气势也随之一变。洛霖在一侧,一时竟感觉那种凶猛之势,就如蛰伏已久猛虎苏醒时伸展爪牙的狞恶。纵如他这般铁血凉薄之人,也不由为之气怯了两分。
“此事你办得非常不错,朕心中记下你的名字了。”刘协挥了挥手,洛霖明白,此事到此,跟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洛霖离去之后,刘协踱步在宣室殿内走了几步。事情至此,他才算一切了然于胸。说实话,得到关西大乱消息的一瞬,刘协就开始有些怀疑王允,只因为王允的确有这般本事,又多多少少与韩遂有所勾结。但他却想不到,这个装疯卖傻了将近一年的家伙,竟对自己有了如此的杀意!
确定了是王允后,前面一串的是是非非都有了答案。以他当初讨好董卓的经历,定然得知了自己……不,是穿越前的那个刘协,与李儒合谋害死刘辩一事。有了这个,他轻而易举地便将唐姬拉拢到了他的阵营。
也只有他,才能驱使那位看似被貂蝉迷惑的韩龙为之卖命。更只能是他,对朝中方方面面、一切的一切了如指掌。进而才能在封台祭天的大典上,做出这等在最佳的时机、最佳的地点以环环相扣的毒计方式,置自己于死地!
好一个王允,好一出儿连环计!
“冷寿光,冷寿光……”刘协呼喊了两声,才想起冷寿光正在养伤之事。好在话音落下后,不多时一人便走了进来:“陛下,有何事吩咐?”
刘协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新提拔的黄门郎李严。他笑了笑,开口道:“将光禄大夫钟大人唤来,朕有要事需与钟大人商议。”
“陛下,钟大人、荀大人以及杨大人已然在门外候命了。”李严躬身,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自得回答道。
刘协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个李严,实在有些太过聪明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此人的时候,刘协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李严将这些人传上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入殿后,竟然给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消息:司徒王允,已然在一个月前薨殁了!
薨殁,指王侯的死亡,王允贵为三公,也有侯位在身,自然担得起这两个字。
只是……他怎么可能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