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一个人的生命只能数着日子度过的时候，除了至亲至爱，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又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程丽云围着披肩坐在病房阳台的摇椅上，心情出奇地平静。阳光正好，微风和煦，这样恬淡的生活不知道她还能过上几日。她专注地看着坐在楼下草坪里喁喁讲着电话的女孩，甜美的笑容，幸福的表情，无一不透露出恋爱的快乐。而这样的表情，这几日她也常常在女儿脸上看到。
虽然程丽云还未真正见过戎博维，但是他如吃饭般准时的电话，殷勤周到地派人来照顾，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她的女儿。她真的很欣慰也很高兴，即使有一天她突然离开，她的女儿也绝不会是一个人，这个男人应该会代替她照顾好森森。
程丽云不知不觉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病情，她倒并不害怕，人总有一死，早一步离开也是一种解脱，况且她这一辈子本来就是一个笑话……只怕的是森森会太过伤心。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男人手持一大束鲜花走了进来。
程丽云只看了一眼就仓促地回过头，平静的心情瞬间起伏不定，坐在摇椅上无法自持。
男人把鲜花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沉静地踱步到她面前，不偏不倚，正好投下一片阴影，笼在程丽云身上。
“你来干什么？”程丽云的声音显然颤抖，局促不安。
“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你。”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阴魂不散？”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固执？”
“女儿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把她给任何人！”
“以前你说这样的话，我还能理解，可是现在你都病成这样，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你还在坚持什么？”
程丽云喉咙发紧，欲言又止，悲伤地找不到固执的借口。
男人叹了口气，慢慢地蹲下，拍了拍她的手说：“其实家森的情况我早就查得很清楚，只是因为尊重你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和她见面。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而且你死后，她又该怎么办？”
程丽云答不上话，只能任由泪水滑落。
“这回你一定要收下我的名片，想通了打我电话。”
男人将名片放在她的手上，没有再看程丽云伤心欲绝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漠然地站起，如同刚来时的沉稳，正了正衣襟，缓缓离开。
二
程家森在天台收了衣服，正要下楼，却接到了戎博维的电话。
“你在干什么？”
这几日因为有戎博维无微不至的问候，李正欣的陪伴，母亲的身体似乎也有起色，程家森的心情已经不像前一阵子这么慌乱不安。
“我在收衣服。”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请的护工呢？”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是程家森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皱着眉的样子。
“她们忙了一早上了，我叫她们去午休了。”
“这么爱为别人着想，怎么不多爱惜一下自己。”
程家森微微一笑：“我有你爱惜就够了。”
电话的那一端顿了一顿，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撒娇。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哭了，知道吗？”
“知道了。”这话他几乎天天都说，但是程家森还是能感受到他浓浓的关怀。“我很想你！”
戎博维的声音温柔无比：“我也很想你。等我从东京回来，马上来看你！”
“好，我等你。”
戎博维的工作一向都忙，出差也是家常便饭。自从母亲生病后，他白天工作，晚上还会去她家，陪她挤小床，每天都很疲惫。程家森并不想拖累他，所以当知道他要去日本出差，她十分支持，还一再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他才肯出门。
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就算要她等再久，她也愿意。
挂了电话，程家森默默地思念了戎博维一会儿，才端着衣服篮子下楼去。
母亲的病房属于顶上几层的高级病房，里面的设施环境都要比楼下的病房好很多，也安静许多，并没有太多人员的走动。
“哒哒哒”一阵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程家森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从母亲病房的方向走过来，他背对着光，看不清样子。
程家森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心跳加速，不知所措，随着离他越走越近，她的勇气却越来越少，很想转身逃跑。
她在怕什么？
终于两人交错，程家森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这张脸祥和周正，比普通中年大叔来的文质彬彬，像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程家森。”
中年大叔停下脚步看着程家森，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程家森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心里更加慌张。
“大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她稳着心跳，仔细听着他将要说出的答案，心情既害怕又兴奋。
中年大叔的笑容温和，情绪稳定：“我是你妈妈的一个旧识，今天特意来看看她。”
“你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妈妈，她会告诉你一切。”他并不想多说，“我先走了，再见。”
程家森一时激动，脱口而出：“求求你告诉我……”
“好好照顾你妈，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离开。
程家森望着他的背影，失望之极，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了这个背影。两年前的那一个旁晚，她从窗口看到母亲和一位西装革履，举止得体的男人交谈，母亲似乎有意赶他走。等到她自己跑下楼去追，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会是她的爸爸吗？
程家森呆呆地走进病房，看到母亲坐在阳台的摇椅上，肩膀微微抖动，似乎正在哭泣。她连忙跑上去，问道：“妈，你怎么哭了？”
程丽云紧紧抱住女儿，声音哽咽，一个劲的说着：“森森，对不起，对不起……”
一定是因为刚才的大叔，程家森很想开口询问，但不忍心现在要求母亲告知一切，只能陪着她难过，希望等她心情好转，会说出她一直不愿说出的秘密。
一张小纸片悄然滑落，程家森抱着母亲，侧头一看，大为吃惊。
“大齐集团总经理，崔仕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