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承连忙如蒙大赦,一边再次给李鸿章磕了几个响头,一边尚且顾不得脸上挂着的几滴晶莹的泪珠、用力吸了吸鼻孔,感激涕零道:“李大人,您可真是卑职的再生父母啊!你的大恩大德,卑职真是万死无以为报!以此功德,我看您可是要比南海观世音菩萨还要仁慈千倍万倍啊!”
李鸿章闻言,却是不自觉的一挑眉毛,在忍俊不禁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还不是没有答应吗?
只见李鸿章淡淡的摆了摆手,缓缓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你我同朝为官,有什么困难理应相互扶持才对。”
嘴上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李鸿章心里也是在暗暗算了一笔账。
自己此时就且看恩承所说之事是大是小,再酌情定夺。若是事情牵扯太大,自己断然不可能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搭救一个并不熟悉的满臣!不过若是事情不是太大,亦或是举手之劳,自己也不介意动动手指说几句话,将恩承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吏部尚书拉到自己阵营一边。
毕竟,自己在朝廷虽然战功赫赫、名望俱重,但是如若要以恭亲王等朝中王公贵族和军机大臣分庭抗礼的话,力量难免有些单一和薄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恩承一个满洲旗人收入麾下,对于自己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补充和助力。
李鸿章思考既定,脸色也渐渐舒展,随即缓缓抚摸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眼中精光如射!
恩承微微思索几下,眼珠飞快的转着。良久方才缓缓站起身来,不过由于跪的太久太扎实,在整理衣物站起来的一瞬间,他顿时感到腿脚发软、麻痹,大脑也因为缺氧而产生了阵阵眩晕的感觉。
他急忙扶住八仙桌,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伸出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轻轻地摇了几下脑袋。
“恩承大人,你没事吧?要不要李某帮你找个医生看看?”李鸿章见状,连忙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只不过是跪了太长时间,暂时没有缓过来,休息一下就好了——”恩承一边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淡淡的摆了摆手,一边撑着八仙桌坐在了和李鸿章对位的太师椅上。
“哦!那就好!”李鸿章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问题不大,不然这事要是闹大传出去,外界必然会浮想联翩、议论纷纷,更何况一旦要是经过一些不臣之臣、心怀叵测的传到了皇上皇太后的耳中,那自己不就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吗?
恩承则是缓缓坐在了太师椅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其实李鸿章心中所想,恩承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就此事闹大,自己完全可以借此事和李鸿章扯上关系,为自己找一条后路;但这样做务必会得到李鸿章的反感,因为李鸿章混迹官场多年,位高权重,眼中自然揉不得任何沙子,更会对于恩承所做感到不耻。
这样做的话,不禁不会让自己从危险之中解脱出来,还会在隐形之中为自己增添一个位高权重、富甲一方的生死仇敌,不可说是明智之举啊!
思索再三,恩承一咬牙,眼中闪过一缕精光,再次向李鸿章拱了拱手道:“下官正值危难之际,还望李大人能够不吝赐教、慷慨相助才是啊!”
李鸿章不可置否的摆了摆手,柔声道:
“恩承大人,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最难决断。总不能李某一无所知,就胡乱答应你吧!所以,你还是将你的问题一一说与李某,李某才好为你出谋划策、尽力而为呀!”
恩承闻言眉头一皱,思索良久之后、方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从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张白纸,带着一丝挂耳的声音从八仙桌的这一头递给了李鸿章。
李鸿章定睛一看,不觉眉头一皱,因为这张白纸,赫然便是恩承之前递给自己、却被拒绝的那一件,心中的疑虑也更加浓厚。
“这一纸电文,还望中堂大人务必仔细端详,也算是卑职贿赂大人的一点好处!”吏部尚书恩承眉毛一挑,毫不避讳的说道。
“哦!”李鸿章皱着眉头轻咦一声,思索再三,又回头看了几眼一旁的管家老何,那眼神分明是要自己亲自决断,方才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取到了折叠的那一封信纸。
“且慢——”
还未等李鸿章打开,旁边的吏部尚书恩承却是一声力喝打断了他。
李鸿章眉头深深皱起,拳头一握、冷哼道:“恩承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你要求李某打开的电文,此时却是突然反悔,是在玩弄李某吗?”
“不敢不敢!下官绝无此意啊——”恩承急忙连连摆手,若有所思的解释道:“下官的意思,是大人一旦打开此封电文,那就恐怕难以回头了——”
李鸿章闻言,果然脸色阴沉无比,“原来恩承大人这是已经挖好了坑要李某跳进去啊!”
“哎呀!下官绝无此意,万望李大人不要误会啊!”恩承脸色抽搐道:“既然大人都这样说了,那下官保证,不管大人出不出手搭救下官,今天泄露电文机密之事都与中堂大人无关,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李鸿章心中暗酌道。
自己为官多年,虽然对于心机筹谋早已习以为常,但似今日如此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却还是头一遭;饶是对方刚刚拉下面子给自己磕了好几个响头,那一丝丝被人暗算所产生的不快,以及心中渐渐滋生的一块病理疙瘩,还是让李鸿章顿觉不爽。
不久,待李鸿章眉头舒展,拳头放松,吏部尚书恩承才是长舒了一口气,款款道:“中堂大人,请吧!”
恩承一边说着,一边向李鸿章使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
“既然如此,那李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鸿章佯装哈哈一笑道:“请——”
“请——”吏部尚书恩承再次向李鸿章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