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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两国邦交和利为上,拓跋健却将矛头对准了两晋以来,南人立国的中流砥柱——士族,且字字极尽轻谩,句句皆为讽语。便是下首的崔浩,亦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看向上座皇帝,拓跋嗣浓眉拧紧,瞪了一眼拓跋健,却没有言语。
宋使顺了口气下去,愤愤起身,滔滔不绝讲道:“五皇子殿下此话一语定全,仅以一己之见便中伤全部士人,不觉得有失公允?士人傅粉涂朱,乃一时风尚,行步慢缓,是体态婀娜,怎地到了殿下嘴里,就是如此不堪?”宋使歇了歇,继续说下去,“况且,我朝士人立六经以为准,仰仁义以为主,目规矩为轩驾,视讲诲为哺乳,游心极视,不睹其外,聚族献议,难学为贵,便是执书摘句,亦俯仰咨嗟,使其膺其言。如此风雅高绝之事,若放在北地为之,怕也是无人蹴就罢?”
拓跋弥最怕别人拽文,一听宋使长篇大论,口若悬河,便捂了耳朵,自顾吃酒。只有拓跋范倾耳听之,眸光略过宋使身上,似为钦羡之意。
拓跋健早得了皇帝警告的目光,此时听罢宋使一番高谈阔语·也不敢随意接话,鼻孔哼了一声,扭首看向崔浩这边。
拓跋焘亦看向崔浩,众人皆知崔浩为皇帝所倚之人,俱都翘首以待,不知崔浩如何驳回宋使之语。
却听崔浩淡然道:“古之王者,必崇简易之政,御无为之治。有道君静于上,臣顺于下·只禀此二则,当为士人处世之略。圣人者,心不存于矜尚,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无论士庶,当以圣人为表也。”
郁欢看了看崔浩,见其一派傲气浮面,并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却能说出如此中和之言,殊为不易。
姚皇后靠近拓跋嗣一点,轻道:“崔祭酒所言,化干戈为玉帛,陛下以为如何?”
拓跋嗣点头称是,殿中诸人亦附和恭维,宋使的脸色缓和下来,好看不少。
这时,拓跋嗣适时出声:“宋使可是赞成崔祭酒所言?”
“崔祭酒所言,对极!”宋使假意笑道·朝着崔浩拱了拱手,算是一种回应。
“进宴罢!”拓跋嗣吩咐左右,候在殿外的宫婢鱼贯而入·各种珍馐佳肴置于几上,大殿安静下来,刚才的争驳顿时偃旗息鼓。
郁欢轻舒一口气,看来自己是白白担忧一回,以为宋使会为难自己,却是那几个皇子出了头,运气还算不错。
不料,她这边刚把心放回肚里·那边却有人出声了:“陛下·不知医女无欢可是有来?”
又是宋使!这人真是闲着没事干,吃食都堵不住嘴!郁欢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冒出·就一阵胆寒,她可不想像刚才那般唇枪舌剑·说得嗓子冒烟,最后谁都落不着好,光逞口舌之利。
虽然国之邦交,廷辩不可避免,不过,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郁欢正自腹诽,却被姚皇后叫出来:“不知宋使找无欢有什么事?这便是。”
说着,侧首招手,郁欢无奈,就在阶上微微施礼,道:“医女无欢见过宋国使节大人!”
宋使抬头,目光毫不避忌地打量着她,半晌才道:“本使有一问题想问无欢医女。”
“但凡无欢所知,必答无疑。”郁欢被他看得甚不舒服,却见游真在宋使身后挤眉弄眼,又忍住了笑,垂眸侧耳。
“无欢医女既从医,却是作得好文,本使由衷佩服,敢问医女,何人教授?”宋使的声音高得,怕是殿角的梁尘都被他惊了下来。
相比于刚才的一番辩论,众人更担心郁欢的表现。两国殿上交锋,就看谁能在言语之上占了上峰,前面那一番你来我往已然落了宋使面子,如果郁欢再让他难堪,可就让宋使丢了大人,现了大眼。
可是,如果郁欢败于其下,又损了本国威风,这对她来说,竟是两难之选。除非她能有崔祭酒的文才与辩才,还要有他的阅历城府,方能转圜。
好在只是一个小问题,众人立即吁了一口气。
“无欢的从医师父姓常,却是没有从文之师的。”郁欢老实答道
宋使拈须点头,继续问道:“没有从文之师?不可能罢?许是不愿说?”
其实,宋使此话还真没有为难她之意。刘宋初创,宋使身为持使节,自然有为自己的主子访寻名士之责。
他前回惊艳于这名医女的文采,又知其是宫外而来,想其定是受过高人指导。如果能寻得她的启蒙师征召回朝,亦是功劳一件。
“无欢从不诳人。”郁欢恭谨答道。
宋使满是震惊,睁大眼道:“自古女子多无才,难不成无欢医女天赋异禀?”
郁欢感到好笑,又来一个看不起女子之人来,亏得他还是一国使节,也不嫌丢人。
她故作惊讶道:“无欢不知自己算不算天赋异禀,不过,据无欢所知,史上尤有不少博通之人。
名医华佗曾游学徐土,兼通数经,前晋戴逵主丹青,还擅琴书。例子多不胜数,无欢又算得了什么?便是本朝太医令李亮大人,除精通医药,曾师投僧坦,专攻方剂,亦学得一手妙-书,还有祭酒崔大人,性好文学,又精通经史天文术数,便是食厨之道,亦有精进。”
郁欢娓娓道来,不卑不亢,平静之极:“如此说来,无欢还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可能是因之我朝学风厚重,很多人翕然从学,无欢也不例外。”
崔浩以前见过几次郁欢,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女子,齿牙尖利,却是据理而谈,不退不避,坦然面对。
可是,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精通食厨之道的?
他本是极精通五行卜筮之术,不由向郁欢看去,这一看自然非同小可,虽然郁欢遮了大半脸去,却仍从她的眼角唇边透露出此女的不寻常来。
崔浩仔细打量着郁欢,只觉她命格不同,当是贵人之相,却显颠沛之势,完全看不透她的后路,不禁迷惑。越迷惑,他越是想看清,郁欢似是有所感应,瞟了一眼崔浩,见崔浩看着自己的眼神颇为不同,心内一惊,细细一想,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来。她刚才所说崔浩通食厨,实是前世里看到他所写的《食经》,而这本书是在后来才写就的,此时哪里有影?
却听宋使说道:“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郁欢不解其意,此诗出自曹植名篇《白马篇》,他断章取义拿来,大有欺侮本朝之意。
殿中胡臣有听懂宋使所说之诗意的,已经磨刀霍霍,恨不得上前去捅他几个血窟窿,却被郁欢接下来的诗震于榻几,不由发出啧啧之声
“祖龙基业难固守,苍天风雷响却无。誓得九州逐沙场,男儿位列跨的卢。”
此诗既出,四周哗然。
众人纷纷向她看来,帝后二人满是欣慰,一众皇子满是赞赏,便是崔浩,也是一惊,越加看不清她。
只有宋使一行人僵着,脸上五颜六色,好不热闹,游真嘻嘻一笑,低声在宋使耳边道:“早告诉你,此女不可惹,偏不听!这下可好?”
宋使狼狈不堪,躬身请教道:“不知医女所吟,从何所出?”
从何所出?自然是自己作的呗!
郁欢撇撇嘴,微侧了脸,斜眼看向宋使,淡淡答道:“是无欢所作,题目就叫做《怀古》如何?”
宋使犹自不服,还在犟嘴:“无欢医女所作不合体例,诗体哪有七言之例?”
“没有?曹丕《燕歌行》不是?”
“这诗只得四句。”
“宋使能截诗出来,无欢自也可以断章。”郁欢笑睨向他,极为不屑,这个使节脑子糊涂了,竟为了口舌之争失了体面,不知刘裕怎么就选上个他。
若不是拓跋焘于此时出言,怕是宋使更无法收拾此等局面。
“宋使可是吃不得乳酒?”拓跋焘站起身来,招过一旁侍立的宫婢,大声道,“今日送别宋使,不知何日可聚。便送上千里醉数坛,诸位臣工可敞开肚子饮用,父皇意下如何?”
拓跋嗣岂能不知他的用心,连声道:“朕将珍藏多年的千里醉都拿出来了,宋使务必要尽兴而归,将朕之诚心挚意转达于宋皇,愿两国长久交好,永守盟约。”
经过一番交锋,宋使自是知道从郁欢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亦断了寻访名士的念头,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答道:“多谢陛下厚爱!本使定会如数转达陛下对我皇的问候!如果时机成熟,还望陛下也能够遣派使节出使宋国,永修邦交之好。”
拓跋嗣呵呵一笑,起酒一饮而尽,随后握住姚皇后的手,却极为寒凉,不知出了什么事,侧首轻问:“哪里不舒服了?”
只见姚皇后轻抿薄唇,眸中含泪,生生忍着,哽道:“没什么,想起父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