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扑中文)如今正值夏月,天气越发热起来,郁欢此时正在尚『药』监给姚皇后配制一些解署清热的『药』丸。
姚皇后前几日连着两日在御苑里消暑,不知怎地就病了,歇于床榻起不来身。郁欢知其定是中了暑气,又贪饮冰水,导致心腹胀满,食之欲呕,头眩欲仆。
这种小恙应该喝些枇杷叶饮子即可,『药』极简,只需要将去『毛』枇杷叶和茅根煎之成饮。可是姚皇后的身子已是虚极,竟是连这个『药』饮也吐得干干净净,郁欢只能另寻他法来治。
现在,她正捣鼓着肉桂和茯苓二味『药』,『药』是炮制过的,只需要将其去皮研为细末,蜜制成小丸即可。这回姚皇后应该不会再吐了,此『药』固态成形,不易像之前的『药』饮压不住,一味呕出。
郁欢手下不停,看见这肉桂,便想起那日里,拓跋焘和自己要解『药』的情景。麻骨散的解『药』里,有一味便是这肉桂。
那日,她看出程大虽应承拓跋焘再不找她麻烦,却是满眼的愤恨不甘之意。她本来想着,等自己把花团送给姚皇后,便回寝屋,却在回来时,被拓跋焘半路截住。
夜『色』深重,内宫除了那些不停走动的当值侍卫,已是再无声息。没想到,拓跋焘兴致颇高,还有闲情与她探讨一番医道。
“殿下都不睡的么?”郁欢听明拓跋焘问自己要那个麻骨散后,冷冷说道。
“无欢以为本皇子应该什么时辰睡呢?”拓跋焘一点也没有恼她的漠然相对。笑道。
“殿下许是忘了,婢子可不是麒趾殿的贴身宫侍,”郁欢依旧一派淡然,道,“殿下便是中立通宵,婢子也管不着的,一没身份,二没义务。”
拓跋焘听罢哈哈一笑,突然便凑近郁欢的面幕,一丝暖气若有似无地飘入郁欢的鼻端:“那么。本皇子问问无欢,你如何每次见了我,都是这般憋气的样子?本皇子可没招惹过你,再者,”拓跋焘的双眸于暗夜中竟是分外明亮,宛如一波秋水,盈盈泛光。“你只是一个婢子而已,怎可如此目中无人,戏弄于我?”
郁欢蓦地抬首,看进他近在咫尺的冰寒双眸,一笑,淡淡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婢子虽是一个医婢。如何行事。如何说话,那也只是婢子的事而已,如若殿下觉得婢子礼致不够,大可不必来寻婢子,自讨没趣!”
她说得有力,心内极为抗拒他的近身而立,不由朝后撤了撤身子。
拓跋焘却是击掌而笑,突然把郁欢的薄衫扯了一截下来。手法快准狠,郁欢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便觉腕臂一丝凉意袭上,那截碧『色』衫袖已握于拓跋焘掌间。
他冷冷道:“记住,本皇子若叫谁死,谁便不得不死,包括你!”
郁欢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仿佛又看见前世那个他,恣猛刚雄,冷厉绝然,不留一丝破绽于面,不说半分废话于口。
那个他,让她至死,都耿耿于怀,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死,才能让晃儿活?!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上去,撕扯他,打骂他,质问他,这个她已经深埋于心、决意再不去想的、也不会有任何答案的问题。
她已然要重新开始的,她已然要忘了他的,她已然把他与拓跋嗣分开,子不袭父仇的,可是,他为何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相遇,再次牵扯不清?
她的眸中已有水意,不动,亦不言,只是死死盯着他看,仿佛要把他吞噬一般,竟叫拓跋焘也生出惶然。
拓跋焘便这样看着她,以为这个少女发了癔症,不自觉咳了一声,道:“怎么,怕了?”
“婢子自然是怕了,不然,殿下以为婢子长着十个脑袋,不怕砍?”郁欢强迫自己再次面对他,又道,“这麻骨散可不是婢子的东西,只是师父交予婢子防身用的,至于解『药』,倒还有一份,殿下若要,便都拿去罢!”
拓跋焘见郁欢已把麻骨散和解『药』都拿出来,便不再作纠缠,只说了一句“多谢”,便转身离去。
郁欢看了看他挺秀的身影,握掌成拳,恨恨地转身,背向而走。
“再不要恨你......”郁欢喃喃道。
“啪”,一截肉桂被她捏断,一股辛香之气透鼻而来,郁欢脑中恢复清明。
她不知道拓跋焘为何执意要麻骨散及其解『药』,不过,这些,于她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麻骨散是陈伯的独门秘『药』,拓跋焘如何知晓?据陈伯说是他自己年轻时做了几年游侠,行走江湖时瞎琢磨出来的,自问世便没有用过几回,且中过此散的人,早已作古。拓跋焘怎就如此通天,竟连陈伯的麻骨散都能认出,还为此威胁自己,难道只是为了这个麻骨散?
郁欢的脑子转个不停,却始终想不明白,好在这个麻骨散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是青泥岭特有的几种草粉混在一起。此散之秘便是,世人多不知其混在一起竟有如此强大的效用。
再看看这味桂苓丸,已经是作得七八成好的,只需要让『药』侍捻丸即可。
正要吩咐『药』恃过来,突然想起翌日便是皇帝的会诊之日。她好像记得,上回炼的『药』,这些日子大概用得已是所剩无几,需再炼一炉续上。
鸩尾......
是要再炼一炉的。
郁欢匆匆回了一趟寝屋,将那羽鸩尾从一处极隐蔽的炕胚里拿出来,又返回尚『药』监,看着医侍们将桂苓丸装入『药』匣,才起身去往太医署。
又似前次那般,炮『药』,制汤,将鸩尾扫过,再炼。
这鸩尾自是经郁欢伪装过的,已经不是先前那般样子,周围的绒羽已被郁欢悉数剪去,只余些许硬羽与羽管相连,若不是精通此道之人,定然认不出来。
饶是如此,她也是万般小心,生怕被人瞧了去,惹上杀身之祸。
不过此刻,据医侍说,太医令李亮又在东宫麒趾殿看诊,但不知道是哪位病了的,郁欢也就不再多想,继续专心炼『药』。
“无欢,你在炼『药』?”
叱木儿又飘进太医署来,作势喊了一声。
郁欢却不会再被她吓着,虽有道人吓人,吓死人,但是吓多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郁欢正是这种心态,听得叱木儿的声音,轻轻一笑:“姐姐下回可是要变个法子,妹妹如今听着姐姐这大粗嗓门,可是舒服得很。”
叱木儿双手一叉腰,说出的话瓮声瓮气:“没想到无欢也会贬损我了,看来,真得变个法子了......”说着,微微蹙眉,“嗯?我怎么闻着一点臭味呢?”
“什么臭味?”
“你也闻闻!”
郁欢四下里扫视一圈,正要听了叱木儿的话,去闻的时候,突然一顿,暗道一声不妙,便要回身,缩回卷几后。
不料,叱木儿拉着她的衫袖,道:“我怎么觉着是你身上来的味道?”
说罢,便凑上个鼻头,四处嗅嗅,不禁有些疑『惑』:“不对呀,你不是昨日才沐浴的么?怎会发臭了?再说,我怎么闻着是一股子粪味儿?说,你去哪里了?”
郁欢此时是如立钉板,难堪之极,便轻轻捶了叱木儿的肩膀一下,趁势离开她一身形距离,羞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难不成......妹妹出个大恭,也要和姐姐说一声么?”
郁欢的半面脸颊已有一点微红,显见是真害羞了,忙跑到卷几后,坐于胡床之上,再不言语。
叱木儿却是哈哈一笑,单臂探过卷几,一把揪起郁欢道:“妹妹脸可真薄!走,炼完『药』,去御食监,我可是又做了百花糕,趁着夏月时,我这几日可是窖了不少花,还阴了许多干花。”
就在她说完这番话时,眸光向下一瞟,道了一声“咦”,便放开郁欢的手,绕至她身前,躬身下去。
郁欢也有点纳闷,不知道叱木儿要做何事,便也随着叱木儿弯下去的身子瞧去,却是大惊失『色』。
那落在地上的,正是鸩(zhen)尾。
叱木儿捡起来,满目狐疑,问:“这是什么东西?是鸟羽?还是......”
郁欢见叱木儿手托鸩尾,正放于眼前仔细端详,一急,忙忙抢过去,低声道:“姐姐莫要动这个东西,这可是鸠(jiu)羽,脏得很,妹妹从茅厕处捡到,当时它可是附在厕筹上的。”
叱木儿一听,跳着脚就离开郁欢身边,捂着鼻子道:“无欢!你,真是,也不嫌臭!”
郁欢嘿嘿一笑,故意上前一步,晃了晃手,笑道:“妹妹我是做『药』的,这鸠鸟肉入『药』可明目,可惜没让我逮住,只落了这一根羽『毛』,正好用来做个鸠丸。”
叱木儿听得糊里糊涂,郁欢要的就是这一效果,晓得她不懂医,也便本末倒置说了,其实,鸠鸟肉可做丸,鸠羽还真没什么用。
鸩尾和鸩粪都是剧毒,这羽鸩尾许是采来的时候,带了些粪味,她自己没甚在意。只道采尾的『药』民怕『药』效失却,不曾处理,却不知道叱木儿的鼻子竟就那样灵,偏偏闻着了鸩尾上面的粪味,差点东窗事发。
郁欢把鸩尾收入怀,平了平心绪,故意道:“无欢给姐姐讲一个好笑的故事,好不好?”(未完待续)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