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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1 / 1)

在返回县城的路上,欧强不时回过头来看魏同方一眼,魏同方神情凝重,没有一丝轻松的表现。他知道他的心思,但作为部属,关系再亲密,有些话也是不能讲的。水泥坝是炸毁了,樟树村的欢呼,心头的快意,并没有给魏同方带来多少胜利者的喜悦。他的“亲人”被投放在监狱里,怎么处置群众在拭目以待。比较而言,国道改线路,才是他目前更应该考虑的头等大事。那天的运气不好,只要易纯不回来,哪怕迟到几个小时,与东昌路桥公司的协议签署之后,他要反对也来不及了。是谁给远在北京的易纯通风报信呢?魏同方令谢启凤核查,可是,在信息化社会,这恐怕和大海捞针一样难。现在协议已经搁浅,查究竟是谁给远在北京的易纯通风报信,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他反躬自问,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如果与易纯换位思考,一把手的权威受到漠视,也会一样的不高兴。又如果及时与易纯通报情况,沟通,他不会像现在一样阻拦。平心而论,这小伙子单纯,好说话,自从来县里后,几件事他这个县长都越权了,他有过不高兴的表现,也没有怎样啊。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处理欠妥。

魏同方回到县里后,刚刚回到家里,他的家在县政府家属大院一栋普通宿舍楼。整个楼共7层,他住6楼,非电梯房。住这样的房子,每天出入都是一项体力活啊。其他一些科局级干部都住进了高档小区,别墅,县一级领导就更不用说了的时候,确实有些特别,说另类也行。妻子杨琴是县人民医院的一名科长,事情不是很多。杨琴也是一位42岁的中年女人了,身体有些富态,白白净净,从不穿名牌,但给人一种优雅很有气质的印象。她每天爬这么高的楼层不可避免气喘呼呼,到了门口,要站着歇一会儿才掏钥匙开门。相比之下,魏同方登楼梯却那么有力,永远精神抖擞。他坚持住这儿好像就是为了显示自己过人的体力罢?

魏同方有时也会生恻隐之心,要么牵妻子的手,自己也放慢脚步,也说过“我们还是换一处地儿吧,现在有5、6处地方供我们选择的……”

杨琴气喘吁吁地说:“没有一处是别墅,对吗?”

魏同方大笑道:“知我者,杨琴也!”

杨琴说:“不搬吧,挺好的,人家为了锻炼天天去爬石鼓山,遇到下雨一身淋湿了,我在自己家里天天得到锻炼,多好。”

魏同方赞许:“我当初同意你去医院工作,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懂得了养生之道。”

杨琴的业余爱好是养花,阳台上百里两排20余盘夹竹桃、吊蓝、蓝花,还有两株仙人掌。阳台连着客厅,进入这个客厅,大开后门,一年四季都给人春意盎然的感觉。早晚给花儿浇水,是杨琴每天的必修功课。浇水,难免会让5楼的阳台“下雨”。第一次下这样的“雨”,住5楼的一位副科长及时将晾的衣服取走。第二次是他的妻子,冲楼上哒骂“缺德!”

杨琴在楼上也不生气,解释道:“我这是干净的自来水,没事。”

副科长一见,急忙把妻子拉开,悄声说道:“我的祖宗呃,楼上是魏县长家里!”

魏同方夫妇操心的是儿子小俊,他在县一中读书不是凭成成绩进去的。他拒绝过,说这是以权谋私的行为,是一中校长“强行“办的。

小俊的成绩不怎么好,杨琴问老师原因,老师称这孩子聪明,接受能力强,就是不专心,45分钟待不住,会溜出教室到校门口的网吧打电游。上课的时候,课桌里会有手机的铃声,不但自己学习不好,还影响了其他同学。杨琴说:“没收。”

老师随即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6个手机递给杨琴,都是一些进口的名牌,各种功能齐全。

小俊回到家里,杨琴拿出“赃物”询问出处,他满不在乎地报出了几名局长主任的大名,并且显得颇不耐烦地说:“我不要啊,非要塞给我……”小俊变得嬉皮笑脸地说,“后来我一想,就给他们一个面子吧。告诉你,还不止这几只呢,我送到手机店,卖了。有两家店还给我订金了。这几只手机,没有防备,让老师给拿走了。妈,还给我吧?”

小俊一脸的满不在乎,将手伸到母亲面前,杨琴非常生气,正想着如何教训儿子,魏同方进来了。他了解情况后,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纪委老宋吗?”不待对方确认,又挂了。走到儿子面前,就要去揪他的耳朵,手刚一触到,小俊立刻双手捂着耳朵,大声叫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魏同方严肃地说:“你说什么?”

小俊看着父亲说道:“爸,你希望我和你一样,两只耳朵分大小吗?”

魏同方的手像被火烫了一样缩了回来。小俊突然蹿到门口,以极快的动作打开门,冲了出去,杨琴还没有反应过来,楼梯上一串的脚步声……她急忙来到阳台上,冲楼下的儿子大声喊道:“你不吃晚饭,跑哪儿去啊?”

小俊没有理会,走出大院,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手机,很快就招来了4个小青年,或长发,或纹身,他们汇合在一起,嘻嘻哈哈来到河岸的一处夜宵店,进门就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要了一大盘基围虾、牛排、冰镇啤酒。他们吃饱喝足之后,摇摇晃晃地走出店门,老板叫住了他们:“你们还没有结账呀!”

小俊醉眼朦胧地回头挥了一下手:“记账吧,我是魏同方的儿子……”

老板傻眼了,:“魏县长儿子……算了吧,记什么账啊?”

可是,没有过多久,小俊又返回来,说道:“借一百元钱吧,我要打车,一并记账……”

老板很尴尬,见小俊的手伸到面前了,只好很不情愿地塞了一张百元的钱放他手里,看着小俊走在河堤上摇晃的背影,恶狠狠地低声骂道:“掉河里淹死你!”

魏同方的生活习惯,一般来说,晚饭后都会和妻子到河堤上走走,而后从石鼓山下经过,那些山上下来的人都是一身汗水,气喘吁吁,魏同方就会对妻子说:“像这样的锻炼,还不如我们上楼吧?”

这是几乎天天晚上都有的风景,这一天,由于魏同方有心事,在河岸上逗留的时间久了一些,及至路过石鼓山脚下时,已经少有人影了。正在这时,突然两条人影从黑暗中逼近,以以极快的动作将一只化纤袋从魏同方的头上罩下来,而后扛着就走,杨琴被这突然袭击下傻。歹徒也没有扛多远,就将化纤袋扔在路旁,狠狠地踢了几脚,撒腿就跑,很快便无影无踪。而这一切,都只有二、三钟时间。杨琴反应过来,急忙掏出手机拨110,还没有接通,就被从地上爬起来的丈夫摁掉了,低声喝道:“愚蠢!”

魏同方牵着妻子的手王家里走去,杨琴担心地问:“痛吗?”

魏同方说:“有点。”

杨琴说:“去医院处理一下?”

魏同方说:“你是怕没有人知道嘛?”

魏同方继续往家里走:“先回家再说吧?亏你还在医院工作,这么一点小事都沉不住气了!”

魏同方第一次感觉到爬6楼确实有点高,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照镜子,没有发现脸上有伤,居然笑着说:“这家伙还算有点儿良心,不然,我怎么见人啊。哈哈,哈——”

杨琴闻声而入,走到丈夫面前,仔细检查了一遍:“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魏同方摇头:“我怎么知道啊,反正是对我有意见嘛。我得罪的人、对我有意见的大有人在——在其位谋其政,除非我做一个庸官,什么事都不做。……不过,我还得感谢这位朋友,给我提了个醒,一定要下狠手,否则,国道改建的计划无法实现了!”

杨琴埋怨道:“你呀,做梦都是修路!”

魏同方说:“今天不和你争论了,好累。”

魏同方来到浴室洗澡,脱光衣服后,才发现右脚的小腿上一块淤青。人就是这样吧,刚才还说“感谢”没有下狠手,一发现伤立刻便有了疼的感觉。洗完澡,穿上睡衣,推开浴室门的时候,腿上的伤处钻心的痛,倒抽了一口冷气。杨琴感觉丈夫有点不对劲,问道:“你怎么啦?到底伤哪儿了,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魏同方说了一句“不用”便倒在床上了,杨琴在床头站了一小会儿,回到客厅继续看她的港台肥皂剧。但是,今晚她的注意力不能集中,还是担心丈夫的伤有无大碍。魏同方拒绝去医院,她理解丈夫的苦衷,在相东这个地方,魏同方毕竟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备受关注。倘若县长晚上散步被袭击这样的新闻一旦被人在网上炒起来,还会有安生日子过吗?也许,这正是袭击事件制造者的希望所在。由丈夫出事而想起了儿子,小俊经常和一群街上的小混混在一起,并以老大自居。小俊胆儿小,不会惹很大的麻烦,问题是怕遭人暗算。她拨了几次小俊的电话,老是“对不起,您要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10点整了……杨琴没有心思看电视剧了,手里的遥控器一顿乱按,省卫视的晚间新闻的一则来自相东的报道引起了她的注意。显然,卧室里的魏同方也听见了,从床上爬起来,咬牙忍住伤痛,来到客厅,坐在妻子的身旁。

荧屏上出现魏同方熟悉的画面,在昔日相东县阳雀洞那一片荒芜茅草地上,而今却是一个繁忙的建筑工地,几台铲车、挖掘机在一群工人的操作下工作。以工地为背景的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正在接受记者的现场采访。黄色的安全帽下面,魏同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兴奋地喊出四个字“乌龙武雄!”

杨琴奇怪地看着丈夫:“你说什么?”

魏同方指着荧屏对妻子:“乌龙武雄就是这个人,一位来相东投资的外商!”

杨琴又问:“乌龙……武雄……日本人吧?和小日本打交道可得小心啊!”

魏同方没有接妻子的茬,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荧屏上——

乌龙武雄侃侃而谈:“……是的,不少朋友提醒我,相东公路改道的方案由于县委书记易纯的否决搁浅了。并且,这么大的工程县级政权还无权决定,必须报请上级政府审批,程序复杂……这就是中国特色啊。但是,我觉得这只不过是暂时的,个中缘由,外人无须说三道四。开发阳雀洞,这是相东致富的金钥匙,总有一天,这个方案会通过的,到那时候,这儿的地价恐怕会一路飙升。当然,我现在将企业建在荒坡上,确实是有一点冒险。我的家人就不是很赞成……”他顿了顿,口气变得很坚决,“有一种成功缘于冒险!”

魏同方抚掌大笑:“有一种成功缘于冒险。说得太好了!”

荧屏上,一位模样很像王丹丹的记者将话筒伸到乌龙武雄面前:“请问乌龙武雄先生,您和魏同方县长是朋友吗?你对他很了解吗?”

乌龙武雄显得很自信地说道:“我们虽然还只有一面之缘,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魏同方将右手在妻子肩膀上一按,说道:“对,我们肯定能成为朋友的!”

乌龙武雄继续说:“有的人长期在一起,你不敢信任他;有的人,简短的几句交谈,便对他深信不疑。魏同方县长就是属于后一种人……”

魏同方看着荧屏笑道:“这句话很哲学哦。”

杨琴却忧心忡忡地说:“和小日本打交道,你得特别小心就是……”

魏同方笑道:“谁和小日本打交道啊,你是指乌龙武雄吧,他可是正宗的相东县人!”

于是,魏同方将公安局长谢启凤对乌龙武雄情况的调查情况简单得介绍给妻子听——

乌龙武雄原名武雄,相东县乌龙镇武家坡村人,世代务农。他在中国矿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深得导师李默赏识,往来密切。李默是一位香港女人,丈夫陈栓是香港庆典集团的董事会主席。他们的独生女儿陈妍丽只见了武雄一眼便爱上了这个农家子弟。陈栓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不但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表现得很睿智。陈栓患有很严重的糖尿病,董事长的职责已经使他不堪重负,早就想为独生女儿招一位能当大任的女婿。李默却忧心忡忡,总感到这个弟子有令人不放心的地方,仔细想想又挑不出啥毛病。热恋中的女儿已经失去了理智,支持女儿的陈栓提醒妻子:“你别忘了,我和武雄的出身相同,你当初为何那么放心地跟了我这个穷小子呢?”

李默笑道:“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陈栓说:“你能肯定女儿的选择不正确吗?”

李默不吭声了,深入了沉思,一时之间,她实在找不出武雄的缺点,仅仅凭直觉对这个学业优秀的学子不怎么放心。

武雄毕业后,就去了香港,身为董事局主席的岳父给他的结婚的一份大礼,任命他为执行总裁兼总经理。他在办理香港户口时,改名前征求了岳父的意见:他虽然做梦都想成为香港永久性居民,但是,对养育了自己的一方水土难以忘怀。名字嘛,对社会而言,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不能证明什么;但对自己,却表明了一种情怀。

陈栓对女婿的一番改名表白一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并与夫人通报,以期得到对武雄印象的改变……

杨琴听完丈夫的介绍,看着乌龙武雄笑道:“这个人确实长得蛮帅的……”

魏同方突然大笑道:“我心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很快就会被搬走了!哈哈,哈!”

杨琴又点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魏同方不理会妻子,拨了一个电话:“欧强,欧强,欧强——”

杨琴看了一下墙壁上的钟,说道:“给你当司机真不容易,这个时候了还要出去呀?”

魏同方说:“我是叫他明天早晨早点儿来,我要去看朋友!我已经等不及了!”

时间已经是深夜12点整,马上就是凌晨,魏同方打了一个很长去哈欠,同时伸了一个很长的懒腰,正要起身去卧室,突然,客厅茶几上的电话急剧响了起来,魏同方看了妻子一眼,示意她去接。杨琴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话筒:“喂,张主任啊?”

旁边的魏同方立刻意识到,这么晚了,由县委办主任亲自来电话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便一把从妻子手里接过话筒:“张钟——啊,好好,好!”

魏同方又是一连三声“好”,说这“三个好”时比刚才还有兴奋,杨琴未免有些惊讶,打从恋爱到结婚,17年多了,还从来不曾见丈夫如此兴奋过啊。魏同方放下电话,对妻子说:“明天省委杨副书记要来相东,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贾平副省长。贾平来相东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他是相东人嘛。至于杨副书记就非同小可了——你知道他要我到什么地方去看他吗?阳——雀——洞!”

杨琴说道:“现在你心里,阳雀洞比小俊还重要……”

魏同方没有接妻子的茬,两眼看着窗外。

杨琴纳闷:“全省这么大的地方,一位堂堂省委副书记,居然知道有这样一个小地方啊?”

魏同方说:“刚才张钟讲了,他是看了今晚的晚间新闻后才作出这个决定的!”

杨琴终于明白了丈夫如此兴奋的原因,想了想,说道:“这个易纯有蛮讨厌,你想一个招儿把他赶走,让你来当这个县委书记,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魏同方用指头在妻子额上轻轻地戳了一下:“妇人之见——还是小平同志高明啊。”

杨琴奇怪:“怎么又扯到老邓那儿去了?”

魏同方深有感触地说:“看过这位退休老人南巡的新闻吗?退休老人坐在那里看资料,杨尚昆站立一旁,像一位随员,其时人家可是国家主席呀。老邓一直担任副职,党的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哦,军委主席是正职,可是,连总书记都要听他的。有名无实的一把手,不要也罢……杨副书记虽然对我还算欣赏,但是,你不要忘记易纯是他的外甥,这种有血缘关系的亲情谁也替代不了。留下易纯这个书呆子,对我还是有用的。明白我的意思吗?好啦,不和你说了,天会亮!”

魏同方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无论睡得多晚,早晨6点钟一定会准时醒来,而后陪着妻子,在客厅后面的大阳台上,在花团簇景中练一会儿瑜伽,再去卫生间洗漱。之后,不要出去的话,他会走进书房,那儿有摊在书桌上的宣纸、笔砚。他开始习柳字,后习颜真卿,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有商家请他题写招牌,他分别用两种字体书写,结果被行家判为临摹。他苦笑一声,两种都扔在一旁,自成一体。倒也苍劲雄浑,市书法家协会的人给予高度评价,戏称魏体。这话明显的恭维,魏同方却笑眯眯的,觉得很受用。

魏同方昨晚几乎没有怎么睡,他为了不影响妻子的睡眠,起来时有手脚很轻。匆匆洗漱完毕,瑜伽也免了,走进书房,看着铺在桌上的宣纸,拿起笔来,略一沉吟,便挥洒看来,写下毛泽东的《七律。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中的句子——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大概这两句诗很符合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今天前往阳雀洞的是相东县委常委的全班人马,本来,魏同方的车在最前面,离开县城时,却闪在一旁,给易纯让道,表示对“班长“的尊重。他的谦虚,本来,易纯对他的霸道、专权有几分不满,但县长的这个举动,他心里还是感到很舒坦。其实,在比较正规一点的场合,魏同方都特别注重细节,从不越位。县报、县电视台关于地方的新闻报道,某一件事,即使易纯没有参与,甚至根本不知情,在送审的稿件清样上,他都要在前面加上“在县委书记易纯同志的……下……”等字样。因而,有些事情,易纯不知道请,却把功劳摁在他的头上,待他发觉时,已经是既成事实了,虽然心里有点虚,但还是很舒服的。本来,国道改道工程,魏同方也想按过去方法办。没有办成,这可是一件非要办成的大事啊……乌龙武雄的出现,解了他的围,帮了他的大忙。一路上,魏同方思索着等会儿见了省领导怎么说话才算得体。

魏同方从楼上下来,欧强早已替他打开车门。魏同方登车后,轿车平稳地驶出家属大院,刚上路,就发现易纯的车停在哪儿。魏同方吩咐司机,停车,伸手接过欧强递来的公文包,取出其中的他份文件。然后下车走到易纯的车前,易纯打开窗玻璃点头示意。魏同方将文件递进去,说道:“这是上次常委会关于国道改建的决议……你是书记,等会由你向省市领导汇报吧”魏同方见易纯接文件是脸色有点尴尬,笑道,“你是我们的班长,相东是你的地盘啊,一切都由你来最后拍板!”

易纯笑了笑,未置可否。

魏同方不待易纯回话,冲他表示友好地笑了笑,主动替他关好窗玻璃,之后,还冲窗玻璃挥了挥手。

11月的相东,深秋的早晨,一阵呼啸而过的北风,给人带来阵阵寒意,公路两旁的树木,梧桐、白杨已经光秃秃的,枝头挂着几片不肯随风而去的枯叶,只有香樟依然枝繁叶茂,广袤的天地间有几许冷清而肃杀。然而,阳雀洞圣典公司的建筑工地上一片繁忙,工人、机械都在紧张地工作,将凄冷的荒坡鼓动得热气腾腾。相东县委常委们的车子都停放在公路边,纷纷打开车门,走了出来。魏同方的目光很快就搜索到了乌龙武雄,他的装束,和昨晚在晚间新闻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魏同方走到易纯面前,抑制不住兴奋地指点给他看:“你看,那个高个子就是乌龙武雄,我和他见过一次面……”

乌龙武雄也发现了工地上一群陌生的面孔,以及停在那里的轿车,继而发现了这群人里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于是,乌龙武雄简短地对身旁的人叮嘱了几句,便疾步走来,走到魏同方的面前,像老朋友一样说道:“县太爷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魏同方却闪到一旁,将易纯介绍给他:“这是我们县委书记易纯博士……啊啊,乌龙先生也是博士嘛。你们二位博士一定会谈得投机!”

乌龙武雄转向易纯伸出右手,握了一下,旋即示意旁边的秘书,递上一张名片,说一句:“我到贵县的风水宝地动土了,请多多关照!”

易纯笑道:“但愿你能挖到金元宝啊,顺便也给我们的饭碗里添一口吃的。哈哈,哈!”

乌龙武雄正要说点什么,两辆挂省委牌照的黑色轿车前面按惯例有一辆警车开道,后面根着几台新闻采访车。在本省的范围,省委领导出巡,大有“天子出朝,地动山摇”的气势。魏同方提醒易纯:“来了!”

易纯冲乌龙武雄点了点头,大步往省领导的车走去,魏同方快步跟上,腿一阵钻心的疼,这才是他记起了昨晚挨打的事,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省委领导上去了。杨人寿慈眉善眼,他的秃顶上爬着十几根从鬓角梳上去的长发,令人联想到撒哈拉沙漠,这使他有点儿显老,其实也就50多一点吧,比易纯大十几岁。易纯走上前去,恭敬地叫了一声“满舅!”

杨人寿在易纯伸出的手臂上抚摸,舔犊之情油然而生,笑道:“小纯啊,在基层干得还不错哦,吃了不少苦吧?天将降大任于世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小魏,”他看着魏同方,“你没有欺负我外甥吧,我那老姐姐会骂我的——哈哈,哈!”

易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满舅,瞧您说哪儿去了,我和魏县长相处很好的,他是一位有能力有魄力的实干家。”

杨人寿点了点头:“这我知道,我还是当大学校长的时候,就认识他,他还是我的父母官呢,小魏,你说对吗?”

魏同方谦恭地答话;:“是是是,杨书记是我的恩师……”

杨人寿转向随员,笑道:“别只顾我们叙旧,怠慢了各位领导。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贾副省长,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这位是省委副秘书长陈晨,这位是交通厅长刘祥,别把他和飞人刘翔搞混了呀,这位是财政厅长李坤霖,他是省发改为副主任张学弟……我把这些尊神都请来了,就是冲你这片茅草地而来的。”

杨人寿发现了远远地站着的乌龙武雄,向他招手:“哦,别忘了这一位财神爷,当然,他更值得大家钦佩的是胆识,目光,这是每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应该具备的品质。”

乌龙武雄上前和省委副书记握手,杨人寿仔细打量他一番,然后说:“比电视里更帅啊!”

乌龙武雄笑道:“谢谢杨书记谬奖!”

杨人寿像老朋友一样在乌龙武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走,领我们去看看,你是怎么冒险的吧。”

他随即和乌龙武雄并肩往工地走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乌龙武雄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讲述自己投资在阳雀洞建一家庆典保健饮用水公司的情况。这是他读博士期间的一项科研成果,虽然在香港的企业界多年,但一直没有将这项成果拿出来。冥冥中似乎就等这一天。他记得在家乡武家坡的山沟里流淌的泉水含多种对人体健康有益的矿物质,由于交通不便无人开发。庆典公司的产品就是以武家坡的水为资源。一旦开发成功,他的企业做强做大的同时,也遂了回报家乡的心愿。一举两得,和乐不为?!

杨人寿没有插话,不时点头,表示认可。他突然站住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将几根落在耳根的头发梳到秃顶上,举目四顾,一片荒芜,则过身去对贾平说:“老贾啊,你在县里工作多年,诗人的情怀为何没有到这里浪漫一下呢,不觉得遗憾吗?”

贾平摇了摇头,笑道:“我在县里工作的时候,企业还没有改制,修了公路也没有现在这么多车跑啊。那时候,还不是因为太穷了。整日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多生产粮食填饱肚子。”

杨人寿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

贾平的目光四周巡视了一片,说道:“现在全国个地都掀起了一股搞开发建设园区经济的热潮,我看阳雀洞很适合建一个……我看就叫阳雀洞工业园吧!”

乌龙武雄一听,笑地说:“贾副省长不愧是著名的诗人省长啊,这名字取得好!”

杨人寿点了一下头,对身边的易纯、魏同方说:“小纯,同方,就这么着吧。你们县里再具体议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尽快付诸实施。”

魏同方说:“我们常委已经拿出了一个修路的方案,在易书记手里,请领导审阅。至于贾省长讲的建工业园,只要路修好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杨人寿接过易纯递上的文件,没有看之前笑道:“这就是昨天晚新闻讲的被县委书记反对的那一份吗?”

易纯脸红了,显得很尴尬。

魏同方接过话头:“新闻是不够准确的,记者没有核实,易书记在北京学习,这样一件大事,作为一把手,他要研究一下再表态,这很正常啊,是一位党员领导干部负责的态度。”

当杨人寿被一拨省市县的领导簇拥着察看乌龙武雄的工地时,其他媒体记者早已四散开来。忙碌着寻找自己需要的新闻素材,或采访,或拍摄。也有三四家媒体一直不离杨仁寿的左右,记录、拍摄,忽近忽远,无形之中对官员的行动造成干扰。不过,杨人寿一点也不觉得,在不断的“咔嚓”声中依然谈笑风生,视若无睹。

杨人寿边走边浏览易纯给他的材料,说道:“这份文件,原则上我完全赞同,相东的经济发展,改修国道是关键,若要富,先修路嘛。没有一个好的交通,一切都免谈。”

魏同方苦笑道:“杨书记,现在关键是资金问题。2个多亿,哪来的这么多钱修路啊?”

杨人寿说:“是这样吧,你们县里的那部分,我不过问,还是按你们原来的办法去筹集。资金缺口,我来想办法给你解决掉。——当然,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要这些人出钱!”他的手往省直部门的头头们一指,笑道,“你们多少给我一点面子吧?”

杨人寿点交通厅的名:“刘祥,你给多少?”

“现在全省各地都在大兴交通建设,到处都要钱——”

杨人寿打断他的解释:“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讨论,你能给相东多少?”

“800万元吧?”

杨人寿摇头:“人家的资金缺口是1.2个亿啊。”

刘祥一咬牙:“1000万元,一个子儿也不能多了。”

贾平在旁边插话:“我是相东人,替家乡父老说一句话,2000万元吧?”

刘祥还是感到湖南为难:“两位省领导开了口,我实在没有办法,再添500万元,一共1500万元。”

杨人寿说:“你那好吧,我也不再难为你了。”

接着,杨人寿在其他几位部门领导那里“索要”了5000万元,累计6500万元。

陪同省领导来的东昌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程启才在这样的形势下,也表态支持800万元。不过,还有14700万元的缺口怎么办?

杨人寿说,这个,他已有打算,和省建设、交通两家银行沟通过了,由这两家银行贷款,以这条新修的公路做抵押。通车后建收费站,收费还贷,这也是目前许多地方的做法。

接着,在工地上,杨人寿一行接受了多家媒体的现场采访。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中午,易纯与魏同方商量,既然是在相东的地盘,又是为了相东的经济发展,一定要好好招待,表示谢意吧。问题是在阳雀洞这样一个地方,距省城几十里,还有担心堵车。距相东县城更远,虽然有华天那样的五星级大酒店。午宴到底安排在哪儿合适呢?

贾平是要回家乡的,他也觉察到了中午就餐的问题,于是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欢迎去相东县参观,那里是革命老区,有多处红色旅游景点,值得一看。

乌龙武雄见状,大声道:“按我们庆典集团在香港的作风,是不招待官员用餐的。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就破了一个例,都别走,在这儿用餐,行吗?”

魏同方都被乌龙武雄的话搞迷糊了,问道:“在这里,用什么餐啊?”

乌龙武雄笑道:“工作餐,怎么样,请我们的国家公务员都来体会一下工人师傅的生活吧。”

杨人寿听了乌龙武雄的话,率先响应:“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既然在场最大的官都表了态同意,其他的官儿还能有异议么!

魏同方四周看了一下,问道:“这么多人,在这样一个地方,你怎么解决啊?”

魏同方一语未了,就见从省城方向驶来一辆餐车,车厢外描绘着大幅醒目的商标“万里香”,啊,这是省城有名的一家餐饮公司。餐车驶入工地,来到简易的工棚前,司机是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从驾驶室跳下来,面对一群官员,有点傻眼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乌龙武雄疾步上前,问道“是114份吗?”

小伙子答道:“老板多给了5份,免费赠送的。”

乌龙武雄笑道:“119?这可是一个不太吉利的数字哦。”

小伙子的脸涨红了,用手捞了捞耳朵,嗫嚅道:“这——”

魏同方抚掌哈哈一笑,接过话头:“俗话讲,红红火火,烧发烧发,好得很!”

乌龙武雄也笑道:“那好,就托县太爷的吉言吧!”然后对送饭的小伙子说道,“好,代我谢谢你们老板!”然后转过身来,冲众人大声道,“各位领导,请用餐吧!”

魏同方、易纯、李若奇一齐上前,接过一份盒饭,分别递给杨人寿、贾平、刘祥。杨人寿双手接过饭盒,打开来,嗅了嗅,笑嘻嘻地说:“嗯,不错,好香呢,比在哪些大酒店的好多了!”

然后,他进入工棚,跟进来的乌龙武雄伸过来一张小板凳,示意坐下。陆续又进来几位领导,大家都学杨人寿的模样自己找一个地方坐下,自个儿打开饭盒,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省市领导刚吃了几口,工棚里突然进来一群记者,将摄像机的镜头扫瞄过来,最后在杨人寿的脸上聚焦。一位出镜的女记者自我介绍说:“我是凤凰卫视记者伍小茜,曾经采访过朱镕基、温家宝两位总理。请问杨书记,你能谈谈下到基层考察吃盒饭的感想么?”

杨人寿从容不迫地将饭扒进嘴里,蠕动着嘴唇,有顷,将一张慈祥的笑脸对着镜头,从容不迫地说道:“这样很好啊,有什么感想。温总理下基层不也经常在食堂和工人、学生一起吃饭嘛!这是我们党一贯的优良传统,如果你非要说感想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吧,好极了!”

工棚外响起了一阵叫好的掌声、叫好声,那是一些工人师傅。不过也有人悄声骂道:“少在这儿做秀。谁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官儿暗地里的做了多少苟且之事……”

魏同方端着盒饭,找到乌龙武雄,两人又进行了一番热烈而简洁的谈话——

魏同方用老朋友的口气说他了:“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吝啬的老板,居然让省市县三级领导在工棚里吃盒饭。你也太抠门了吧?早知道这样,我会安排的,相东县政府再穷,待客吃一餐饭的钱还是拿得出来。”

乌龙武雄笑道:“你们,包括杨书记得感谢我才对,今天的新闻一报道,社会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现在群众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腐败,大吃大喝!”

魏同方点了点头,笑道:“那好,我代表各级领导感谢你给了我们这样一个发扬优良传统的机会——你在阳雀洞征了多少地,价钱?”

乌龙武雄说:“前期工程84亩,后续55亩,价钱每亩1500元。”

魏同方说:“让你捡了一个大便宜了!”

乌龙武雄笑道:“你们县国土局的人陪我上门签合同时,那些农民还不敢相信。一片荒山坡,居然有人出钱来买。哈哈哈——”

魏同方说:“你不担心路修不成你的钱扔水里么,是否有一点儿冒险?”

乌龙武雄沉默了良久,说道:“说心里话,一点都不担心那也是假话。但是,我又想,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魏同方轻轻地在乌龙武雄胸脯上砸了一拳,笑道:“你在晚间新闻里已经说过了,‘有一种成功缘于冒险’”

乌龙武雄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们的公路工程何是能动工?”

魏同方想了想:“30天吧,绝对不超过2个月!”

乌龙武雄两眼凝神看着不远处工地上推土机扬起的机械手,想是自言自语:“可能吗?动土前还有多少工作要做。比如沿线的拆迁就是一件不可预测的麻烦事,因为这个引发了多少群体事件。有些地方的群众称之为鬼子进村……”

魏同方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只管放心,我魏同方一言九鼎。我们将提出苦战700天,实现通车的目标!”

乌龙武雄摇头:“700天要贯通通45公里的高等级公路……你不会开玩笑吧?”

魏同方正色道:“这样的大事能开玩笑么!”

乌龙武雄还是摇头:“怎么修呢?”

魏同方说:“分段招标,全线同时动工——这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乌龙武雄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四周看了看,良久,再次走到魏同方面前,语气坚定地说:“好,我相信你。其实,正因为相信你,我才来这儿‘吃螃蟹’的!”

魏同方伸出双手去握乌龙武雄的手,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才有的动作,而后就是一串开怀大笑:“哈哈,哈——”

两人交换了名片,惺惺惜惺惺,约定今后多联系,握手告别。

饭后,省市领导返回东昌市,贾平则和易纯、魏同方他们返回相东。按规定,像他这个级别的官员,仍然可以警车开道。

贾平说:“我是回自己的家乡啊,免了吧?”

省府副秘书长陈晨说:“这怎么行呢?我是一个小秘书,只能严格地按规章制度办事啊。是这样吧,贾副省长,你慢一点走,我马上通知尽快调一台警车来!”

贾平还是摇头:“有警车我也不用,在相东,谁不知道我贾平呀,在乡亲们面前抖威风?我怕他们戳脊梁骨!”

听贾平这么一说,陈晨脸色尴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挂不住,贾平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一些,为了打破尴尬的场面,他的口吻温和了许多:“陈秘书长,您只管放心,我们县的县委常委都在这里,我和他们一道回去,没事。”

魏同方趋前几步,说道:“陈秘书长只管放心,贾省长的安全我负责!”

陈晨笑了笑,说道:“那好吧,贾副省长就交给你们了!”

魏同方在返回前,拨通了谢启凤的电话,吩咐他前往保驾。贾平则不以为然,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在快要进入相东县城时,贾平吩咐司机停车,到了家乡嘛,这里的一切他都感到亲切,想下去到街上随便走走。正在这时候,县公安局长谢启凤便赶到了,魏同方长吁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既然省长想在大街上随便走走,魏同方与其他常委相互看了一眼,只好纷纷下车,这群县太爷虽然感觉很累,想快些回家休息,但是,也只好从车上下来,陪着走走。开始,贾平制止了,这么一大帮人跟着自己在县城大街上招摇,算哪门子事啊。于是赶他们走:“你们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别跟着我了。”

常委听了这句话,一个个面露喜色,只等魏同方一句“那好吧,你们都回去吧,有我和起凤陪就够了”,便纷纷告辞离去,魏同方与谢启凤两人跟在后面,不时交流几句。贾平也年过半百了,像他那样的出身,能到这样一个职位,已经是奇迹了。他自己也意识到,仕途已经快到尽头了,回乡,触景生情,随便走到哪儿都要发一些怀旧的感慨。魏同方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至于谢启凤,似乎还轮不上他说话的机会。石鼓山下连结的东风路原本是一条老街,石鼓山是居民经常休闲的处所,但抢劫的事件也时有发生。近几年才发展成为县城商埠云集最繁华的一条主要街道之一。他们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人寻衅滋事,围观者众,行人受阻。在省领导面前,治安出了问题,身为公安局长的谢启凤很恼火。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如果在平常,他才懒得理会呢。可现在不行啊,他只好迎了上去,厉声喝道:“你们这是谁在聚众闹事?我是公安局长谢启凤!”

他试图亮明身份对歹徒起到震慑作用,一语未了,就有两名满脸横肉的汉子,冲到谢启凤面前,问道:“你就是公安局长啊,我正要找你!”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汉子往谢启凤的头上、背上猛击数拳,而后转身就跑,很快便不见了踪影。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分钟。

挨揍的是谢启凤,尴尬的却是魏同方,须知,这是在省领导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啊。

贾平竟然视而不见,他的思维还沉浸在过去的岁月,指着汽车站说:“我上县城读初中那会儿,全县只有4台客班车。缺油,车厢外挂一只铁罐,里面装的都是木炭……即使能买到车票,也舍不得为了节省5角钱,硬是步行42公里……我和儿子讲这些,他说这是童话,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魏同方说:“现在的治安工作很难,启凤为相东的公安,尽忠职守,很难得的……”

贾平说:“我没有想到我的诗歌会在全县的中小学生中吗么受欢迎,几乎人手一册,一时之间,无论走到哪儿,你遇到一个学生,打开他的书包,里面准装着我的诗集。这是很欣慰的一件事……”

魏同方:“如果相东县没有谢启凤,治安状况还不知道是啥样……”

贾平:“我其实很受父亲的影响,他是一位只读了三年私塾的农民,但是,二胡拉得很好,我的许多诗,灵感的都是从他那儿来的……”

魏同方:“许多地方的公安局长都进了常委,要么就担任同级政府的副职……”

贾平:“政务劳形,我还是花了许多精力写小说……”

谢启凤默默地跟在两位领导身后,有了刚才的教训,尽管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的每一根神情都绷得紧紧的,对讲机一直紧紧地握在手里,与治安大队长保持联系。突然,在距他们大约300余米的地方,街道又被一群围着看热闹的人堵住了。谢启凤心里暗暗叫苦,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吗?有了刚才的教训,谢启凤将嘴凑着对讲机压低声音发出指令。可是,大约三分钟后,那伙人又散了,一切归于正常。谢启凤再次通过对讲机发令:“不必了,没有什么事了。”

一辆越野车以极快的速度在大街上行驶,谢起凤生气了,冲对讲机发出指令:“本地车牌尾数188,在北正路上飙车,截住他,从重处罚!”

谢启凤一语未了,那辆越野车已经冲到面前,魏同方惊出一身冷汗,谢启凤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将自己的身躯挡在贾平面前。谁知那台霸王车戛然而止,停在贾平的面前,谢启凤正要怒斥司机,车门打开了,驾驶室伸出一颗脑袋,看着贾平,大声说道:“二叔,是你啊,回家吗?坐我的车!”

谢启凤话到嘴边立刻打住了,改而冲冒失的司机点了点头。贾平也点了点头,与魏同方打一个招呼,便钻进了驾驶室。越野车一起步就加速,眨眼便不见了。谢启凤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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