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骄阳似火,没有一丝风。
杜小九独自骑车白马,驰骋在山道儿上,她早在两日前就偷看了紫青陌的信函,无意中发现了慕容远的事情,杜小九许久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导致她现在都在想慕容远此时的样子,消瘦,瘦骨嶙峋,他从前的磨样一去不复返。
还记得那日她将慕容远从红儿的房中带出来的样子,慕容远已经没了力气挣扎,他像一具被人抽离了神经,只挂着脸上毫无神采的表情。
而此时,慕容远却因为她在忍受着红儿日复一日的折磨,杜小九如何坐得住,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在这里享受?!
她将几日的药留了下来,存在蜜罐里,为的就是能够在日复一日的征途中保存体力,此时,她喝了足足三天的药量,颠覆在马背之上,驰骋在山野之中,在燥热的天空下因为浑身寒冷而发抖,四肢无力的此时,她感觉胃中翻江倒海,可不管如何,她都不能放弃。
望着前方不断变换的精致,杜小九头一次无心赏识它们,只听得耳边的呼呼风声,和身后的披风。
昨夜,她不光灌醉了紫青陌,还将小樱桃多年前留给她的迷药全都撒在了枯井里,估计当她已经感到属国,那些人还是熟睡。
杜小九心细远方的慕容远,想起他此刻的磨样,心底就像着了火,如何都平复不下来。
五日后的夜里,杜小九终于到了边塞,站在风雪之巅的高山之上,她却意外的感觉不到了一丝寒冷,褪去了身上的披风,她迎着冷风望着不远处的属国。
属国之上已经不似从前那般耀眼,上面点点红旗摇摆,翠烟之下只有微弱的灯火,来往宾客商旅少之又少,她却在城门之巅上看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
“红儿!”
“皇上,既然来这里,为何不去看看我们?”
杜小九顺着声音望去,正蹲坐在山坳里的男子一身漆黑,他整个人融进黑夜里,身上的黑色锦裘在黑夜里跟着夜风微微颤抖。
“段一一?!”杜小九惊叫。
“皇上,得知你出走,我便在这里守着,你果然还是来了。”
“紫青陌已经告诉了你们我要来?”杜小九问道。
段一一点头,“不错。”
“小樱桃给我的药粉可以足够他们睡上一整月。”
段一一笑着从暗处走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枯草,他一面踩着雪一面往杜小九这边行进,声音就随着风声慢慢流动,“紫青陌岂会放任你独自离开,依紫青陌的内功修为,那药粉也不过才叫他睡上几个时辰,想一想举国上下,都在熟睡,这剩下的最后的昭国也很快被花如是和廖仙儿夺去了,皇上,还是如此莽撞。”
“我的确莽撞,可我不能看着慕容远再这样下去。”
“那皇上可有想到什么法子将慕容远救出来?”
“你来这里的意图不就是告诉我,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吗?”杜小九回头,望向那边站在风雪之巅上的红衣女子,双眉紧蹙。
“皇上,那不是红儿。”段一一站在她身侧,一同与她看着远处的女子。
“是小樱桃,对吗?”杜小九问道。
“呵呵……”
“你笑我蠢笨?”杜小九侧目。
段一一轻轻摇头,“我笑皇上有时精明不已,有时又没脑子,呵呵,原来是因为太过担忧一时间忘记了思考啊。呵呵……”
杜小九无奈一叹,脸上终于绽放出许久未出现的笑容来。
“段一一,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成果。”
“你如此信我,就不怕我也像花如是一样,将你的天下夺走?!”段一一解下锦裘,披在了杜小九的身上。
杜小九摇头,“若是你想要,给你便是,如何要用骗这一招?”
“为何如此信我?”段一一熟稔的将锦裘给她系好,还不忘关切的查探一番才抬眼瞧着杜小九。
杜小九对上他的眼,说道,“段大侠可以为了当日的婚约扔掉所有的功名,就冲这一点我就可以将天下都给你。”
段一一撇撇嘴,尽显一身大侠风范,“可我却无心要,走吧,早就盼着你回来,我终于可以轻松了。”
“怕是不能轻松,我来也为了要与你商讨紫青陌那边的事,被我耽搁下来,不知那边如何。”
“你是说征战一事?”段一一领着杜小九从山上走下
“紫青陌也对你说了对不对?呵呵,现在凡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却是我了。”
“那倒未必,有些事情也只有你自己知晓,譬如你突然离开。”
“段一一,你这是挖苦我啊,我不过是不想离开的时候受到阻拦而已,并且……”
段一一无奈摇头,率先跳下马车后回神又不忘牵过她的手,将面前的积雪踩实了一些,说道,“并且你看到慕容远出事,已经坐不住了,所以才会在当日都忘记了按时服药。”
杜小九一怔,想起那日自己的确是忘记了喝药,后来汤药凉透,已经不能再服,她迫不得已将汤药都洒在了屋内的那住兰花盆内,难道这个紫青陌也知道?
“别怀疑,紫青陌不似你了解的那样无知。”
“怕是最无知的人只有我。”
段一一翻身上马,叫人牵过马车,示意杜小九钻进马车内,他就坐在马背上瞧着她。
杜小九迎着夜里的亮月,对着他笑着说,“怎么,不进去一起坐,我还想跟你说些事情。”
段一一摇头,“我要领路,夜里路难走,去咱们那里还有一段路程,你睡醒一觉就会到了。”
杜小九微微一叹,撩开车帘子,顿感里面被热浪拍脸,将身上的寒意渐渐驱散,她拉了拉身上的锦裘,一把扯下,扔给了段一一,“穿上,别冻着。”
段一一没来得及去接,那锦裘就盖在他脸上,当他扯下来,杜小九已经钻进了马车内,只听得车门关紧,传来了杜小九的说话声,“段一一,连你也在防着我。”
段一一努了努嘴儿,含在嘴里的话就没说出口,看着被风吹打的车帘子他迟疑着,想到紫青陌在信中所说,杜小九已经多日不曾按时喝药,若非紧急情况不要靠近她,不是为了仗义更不是为了那份亲近,而是为了大家的命,也为了杜小九不再沾染别人的血的气息。
连日来,紫青陌只要杜小九饮他一个人的血,其一是药引需要,其二也是不想在完全没有得到所有药方的之前将她这份嗜血的力量扩大,只许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可在长途跋涉之下,杜小九对血的渴望是任何人都体会不到的,或许连杜小九自己也不知情,发起毒瘾来,杜小九会撕裂身边任何事物,并且她自己无法控制,避免这样的无辜伤亡,段一一不得不按着紫青陌的说法来做。
哪怕此刻的杜小九已经因此生了怒火。
沉默片刻,杜小九撩开车帘子,冲着段一一放低了声音说,“对不住,是我最近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我知道你这么做的意图,哎,启程吧!”
段一一想要开口劝说,杜小九已经将车帘子放下,薄薄的一层帘子,仿似两个世界,将两个人阻隔开去。
马车缓缓的启动了,在满是积雪的路上颠簸着,车轱辘压着雪身,发出一路的咯吱咯吱声响,杜小九就躺在早就准备好的软榻上,枕着软枕,听着外面的声响,和近旁亦步亦趋的马蹄声。
隔着木板,她似乎能看到段一一正在寒风凛冽的夜空下行着,手里的火把忽明忽灭,她的心也跟着一阵儿亮一阵儿暗着。
想起紫青陌的安排,想起紫青陌现在的腹黑和从前的沉稳,杜小九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她被周围所有的聪明人拥护和保护着,而自己却一只缩着脑袋在坐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皇位,她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突然一个想法冒出来,她不如将天下夺回来,而后送给能人坐镇,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此想来,杜小九竟然觉得浑身轻松自在,那份责任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笑着,拍拍木板,“段一一,那里的人都还好吗?”
听得出杜小九的语气温和,没了刚才的怒气,他也浑身自在了不少,将马靠近马车,低声说道,“好,去了你便可以看到。”
“周梦仙和杜大表哥一定很好,两个人还像从前那样拌嘴吗?呵呵,他们的孩子也该很大了吧,可我总是学不会与小孩子相处。”
“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马,可以跟在大人们后面跑了。”
“哇,将门虎子,这小子日后一定了得。”
“是。”
“那你的孩子呢,是不是可以吟诗作对,抚琴作诗了?”
提起自己的女儿,段一一便会满脸的幸福,那个与吴悠如此相似的她,古灵精怪,学了一手讨喜的刺绣,但不是为何从小就及其喜欢舞刀弄枪,常常与杜霄的儿子打架,讲人家打翻在地,幸好杜家小公子也不生气,更是不哭不闹,从地上爬起担落身上的灰尘像周梦仙一样端着官腔,“无事,无事,男子汉不予女子争抢好斗,再来!”
“呵呵呵……有趣。”杜小九听着段一一轻声的说,她更是听得乐在其中,偶有兴奋之处翘着二郎腿儿在马车内傻笑一阵。
“夜深了,睡吧,天边的路不好走,我要先去谈一谈路。”
“……恩,你要小心。”杜小九从缝隙中往外瞧,看着段一一被冷风吹红的脸,她抿抿嘴,还是将身下的披风扔了出去,“给你,别冻着,我睡了。”
“好!”
这一次段一一伸手接住,将披风扯过身后,系在身上,双脚轻踢马腹,马蹄嘚嘚的小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