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的夜晚冷得出奇,贺蓝脑子里只有烦躁,北风吹在脸上让她更觉得不爽,好像是赖北风把所有的不顺心都刮了过来。
贺蓝庆幸之前还没给朋友打电话说自己不去赴约,以至于现在生气时还有可以说话的人。
“你们说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贺蓝叼着吸管,喝了一口饮料。
“你错了呗。”旁边的几个朋友听完贺蓝的叙述,中肯的给了评价,“你当时就应该早跟他说他前女友这事儿,要不你天天琢磨天天担心,这哪天是个头儿啊。”
“可是万一我说了,焰远会不会……想跟她复合啊?”贺蓝犯了犹豫。
“那说明你俩感情不够深啊,那可没辙。”贺蓝的朋友说得直截了当。
说到这儿,贺蓝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刚才季焰远打来一次,她刚接通就给挂了,现在又多了两条未接来电,都来自季焰远。
“你看,他这不挺在乎你的嘛,”朋友笑着用指尖点了点贺蓝的手机屏幕,“你干嘛不相信他?”
“因为焰远一直没放下这事儿,他们俩在一起可比我们俩久多了……”贺蓝手杵着脑袋,吸管在杯子里搅和,“再加上陈索菲最近还老打电话来,焰远接电话的时候应该骂她一顿才对啊!可是他还那么温柔……我一想就烦!”
“喂,你要求也太高了点儿吧?!”几个朋友笑作一团,又拉起贺蓝的手腕晃动着,“这都送了你还想怎么着啊?”
“手镯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今天跑出门他也没追我,”贺蓝白了她们一眼,却发现手机又震动起来,依然是季焰远,“你瞅瞅,又来电话了。”
“你快接吧!要不我们帮你接啊。”贺蓝的几个朋友起哄让她接电话。
贺蓝虽然不想理季焰远,但又禁不住她们起哄。她吐了口气,硬着头皮把来电接通,“季焰远你是不是有病啊?最讨厌人一遍一遍使劲儿打电话了。”
“我怎么了啊?”季焰远听得一头雾水,“你刚才那电话那么吵,我以为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才一直给你打!”
“那是我按错了,我压根儿就没想接!”贺蓝气也不小,“能有什么麻烦啊?最麻烦的就是你!”
电话那边沉寂许久,当贺蓝甚至以为季焰远挂了电话,才又听见他耐着性子的声音,“……几点回来。”
“我回我妈那儿。”贺蓝说完又有点儿后悔,因为她听出了季焰远在给她台阶,但自己却并没领情。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不管了。”季焰远语气冷淡,先挂断了电话。
贺蓝悻悻的放下手机,赌气的代价便是两人的冷战。
朋友听完恨铁不成钢地勺了贺蓝脑袋一下,“啧!你就不能压压你这脾气啊?!”
“算了,正好渗几天,”贺蓝揉揉后脑勺,“不然我怕我回家又跟他吵架。”
事情并不如贺蓝所愿,她以为几天不见,季焰远怎么都会主动找自己,但季焰远连一通电话都没打来。俩人谁也不让谁,贺蓝每天胡思乱想,反而更担心起来。
也许焰远这几天去找过陈索菲了?一想到这个就让贺蓝连觉都睡不好,她想去问问季焰远,可又拉不下脸。熬了几天,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回去找季焰远——贺蓝她妈单位组织去新马泰玩儿,她四舅又说要趁这几天接她姥姥过去住一阵儿。家里没人了,贺蓝就着这台阶回了GY九号。
贺蓝还没进小区,身边就缓缓停下一辆黑色轿车。熟悉的车型,熟悉的颜色,她自然清楚这是谁,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妈去旅游去了,我姥姥去我四舅家住了,我们家没人,呆着没劲。”贺蓝其实早想回来了,但在季焰远面前,她怎么都不想承认。
季焰远没接话,贺蓝用余光偷偷瞄着他,发现他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车停到地库,季焰远把车停稳熄火,贺蓝刚要下车,就被季焰远一把拽住胳膊搂了回来。
“你他妈真的要气死我了。”季焰远紧紧抱着贺蓝,恨不得把她融进怀里,“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你这样的人?!”
“我哪样儿了?”贺蓝觉得被季焰远抱得要窒息了,她却一点儿都不想挣脱。贺蓝笑着把下巴枕在季焰远肩膀,眼睛看着他的发梢——似乎季焰远身上的每一处都是温柔的。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给你打电话。”季焰远叹了口气,轻轻在贺蓝耳后一吻,然后才放开她,“以后不许随便挂我电话,不管多生气都不行。”
贺蓝的手蹭了一下季焰远的脸颊,“这个嘛……看我心情咯。”
短暂的分别让两个人各自意识到了彼此的重要,虽然谁都没先认错,但贺蓝和季焰远心里都明了,在陈索菲这件事上,大概他们俩处理的都不太好。
“贺贺,春节之后跟我去香港吧。”季焰远把迟建明给他的移动硬盘连上电脑,里面是近几年建明地产的所有信息,“我爸想让我接管香港那边的工作。”
“干嘛去那么远?”贺蓝在一旁吃着冰淇淋,不忘给季焰远嘴边伸过去一勺。
“太凉,你吃吧。”季焰远摇摇头,“香港那边是挺重要的一块儿,我爸想让自己人管理,我去了他也能放心。”
贺蓝把冰淇淋抿进嘴里,“迟俊扬怎么不去啊?”
“我爸说俊扬的意思是只要我答应去就不会抢。”季焰远笑了笑,揽住贺蓝的肩,“挺奇怪吧?所以你跟我一起去吧,到那儿没有俊扬没有索菲,这下你就不会瞎想了不是么?”
贺蓝猛的想起迟俊扬曾经说过的话,这是他答应陈索菲的。
“怎么了?”季焰远看出贺蓝突然的低头不语,以为她是在担心北京的生活,“咱们也不是一直住在那儿,只要你想回来就回来,况且我北京还有这么多事儿,怎么可能老跟香港待着啊。”
“我才不去,”贺蓝一脸不悦,扒拉开季焰远的手,腾的从他旁边站起来,“你也不许去。”
季焰远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贺贺,你又怎么了?!”
“我没怎么!反正你就是不许去!”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季焰远拉住贺蓝,“为什么不许?”
贺蓝只好又坐回来,“就是不许你去!你什么都不用欠她!”
“这跟迟俊扬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我欠他的!这是我爸的决定!”
“我说的不是他!你他妈的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贺蓝听到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硬要起身去接,季焰远却偏偏不放手,“季焰远你松开!”
“我不知道什么?你把话说完!”季焰远疑惑不已,更不松开贺蓝。
“我不想说!”贺蓝用力甩开季焰远的手,却被他更紧的攥住,“季焰远你弄疼我了!”
季焰远一听,这才松开了贺蓝。两个人好不容易和好,他才跟贺蓝提了去香港的事,没想到引来的是又一场争吵。
“喂?干嘛?”贺蓝不耐烦的接起电话。
严小泽愣了一下,“嗯……你没事儿吧?”
贺蓝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把脾气撒到来电话的人身上,“没事儿,怎么了?”
“我听高飞说你推了他的邀请……是因为摄影师是我?”严小泽的声音犹犹豫豫。
“之前是。”贺蓝一面接着电话,一面看着还在等她的季焰远,“但现在不是了。”
“那就是你同意接高飞的拍摄了?”严小泽明显有点儿喜出望外,“我一会儿就去告诉他!本来我们定的是下周一拍,但是从这周末开始一直下雪,所以我想提前到明天,你可以吗?”
“可以啊,去哪儿拍?”
“密云,咱可能得早点儿出发。”严小泽语气里满是开心,“明天六点半去你们影棚先化妆,然后一起去密云。”
“没问题,那明天见。”贺蓝挂了电话,直接拉开了书房的门,“明儿我得早起跟严小泽上郊区拍片儿,洗澡睡觉去了。”
“贺贺,”季焰远无奈地叫住贺蓝,“你还要幼稚到什么时候?”
贺蓝没理他,还是走出了书房。她为了气季焰远答应了严小泽的邀约,但季焰远却一点儿没生气,贺蓝心里丝毫不觉得痛快。
季焰远多少还是介意明天贺蓝会跟一个喜欢她的人待上一整天这件事,可这是贺蓝的工作,他无权干涉。贺蓝一晚上没再跟他说话,他也不再追问贺蓝不许他去香港的原因。
“明天会阴天你们也拍?”季焰远的背又开始不适,他靠在床头又揉了揉后腰,疼痛却并没有缓解。
贺蓝一直背对季焰远躺着,听见他这话才回了头,“你怎么知道会阴天?”
“可能严小泽看的天气预报不准吧。”季焰远的手指在电脑触控板上轻轻划动,既然背疼睡不着,他打算多看看建明地产的资料。
“你的天气预报才不准。”贺蓝撇下这么一句话,又躺了回去。她终于觉得舒服多了——季焰远吃醋了。
相反的,季焰远心里不痛快,身上更难受。他熬了半宿,实在盯不住了,才吃了片止疼片睡下。
季焰远还没眯瞪几个钟头,贺蓝的闹钟就响了。她开始暗自后悔昨天应下这么一个折腾人的活儿,凌晨跟被窝抗争是件考验意志力的事儿,尤其是独自一人起床。
贺蓝看了看季焰远,也不知他昨夜几点才入睡,连自己的闹铃声都没把他吵醒。
洗漱收拾完毕,贺蓝走回床边扒拉了季焰远一下,“我走啦。”
“唔……”季焰远迷糊的回应了她一声,就又陷入沉睡。
“……睡吧。”贺蓝本想着季焰远会挽留她一番,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季焰远醒来时天都亮了,他伸手摸了摸身边,半边床早已空荡荡的——贺蓝跟严小泽出去了。
想起今天要去跟冯亦哲开会做春节策划,季焰远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一眼,才睡了没多久,头脑还发沉,连眼皮都撑不开。但再不抓紧起床,恐怕就要迟到了。
他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可腰背间猛然的抽痛让季焰远动弹不得。
季焰远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又躺了回去,眉头紧紧锁起,他用力在后腰按了一会儿,试图缓解一下疼痛,但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单是天气原因也不至于这样,季焰远又在床上挣扎了一下,几乎浑身都用不上力气,他抬手在柜子上摸索着手机,拨通了冯亦哲的电话。
“亦哲?一会儿开一个电话会议吧。”季焰远闭上眼睛叹了叹气,“……我起不来床了。”
“今天这天儿是不是不对啊。”贺蓝坐在保姆车后,抬眼望了望灰沉沉的天。
严小泽坐回车里看着刚拍的照片,懊悔得摇摇头,“我昨天看天气预报说的好好的,报今天是晴天啊。”
“他的天气预报真准……”贺蓝自言自语,她想起了季焰远的话。郊区的阴天总显得更加沉重,乌压压的云层混合着一层薄薄的雾挂在远山上。拍了一上午,却依然没有转晴的迹象。
“说的反话?”严小泽苦笑,以为贺蓝在抱怨。
“才不是。”贺蓝低下头,把刷具放进腰间的工具包。
“大家都辛苦了,”编辑高飞跟助手给他们带回了中午饭,“这儿偏,没什么吃的,凑合一下吧。”
电话会议结束,季焰远才算松了口气。他把手机扔到一旁,脑袋靠在略微支起的枕头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季焰远想再坐起来一点儿,可他害怕勉强的动作会引来一阵痉挛。这样的姿势不知保持了多久,季焰远只觉身体愈发沉重,他用手背触碰了一下额头,才苦笑一声,怪不得每一丝气息都是烫的——接连几天的感冒演变成发烧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随意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了片感冒药,顺便缓解一下肌肉酸痛。
手机在一旁响了又响,把才刚陷入小睡的季焰远叫醒。
“喂?姥姥?”季焰远听出来电人是贺蓝的姥姥,赶快整了整精神。“……我没在外头……打麻将?!”
“是啊,小远呐,你先过来呗?晚上再叫小蓝一起过来。”贺蓝姥姥最喜欢找季焰远打麻将,现在好不容易拉上了贺蓝她四舅妈和二舅妈,便把季焰远算进了三缺一的最佳人选。
季焰远哭笑不得,“姥姥,我今天有点儿发烧,一直睡觉呢,明儿个再去打行不?”
听到这话,老太太反而着急上了,非要过去看看季焰远。“那你连饭都没吃?那病怎么好啊?”
“我不饿……啊?不用,没事儿,低烧,躺一会儿就好……姥姥,真的不用……”季焰远千方百计地推脱,他知道贺蓝姥姥是一片好心。“姥姥,真的,别管我了,我吃药了,睡一会儿就好。”
磨破了嘴皮子,直到贺蓝姥姥放弃了要来看他的念头,季焰远才安心挂了电话继续睡觉。感冒药的劲头很猛,季焰远甚至觉得接电话的过程中自己的眼皮都撑不开了,顾不了别的,季焰远又昏昏的睡了过去。
整个儿下午贺蓝都忙着跟高飞几个人开玩笑,尽管这次外拍环境恶劣,但也算的上是一次放松。不管是严小泽对她的照顾有加,还是跟几个知名模特的合作,亦或是有高飞这样和男女都聊得开的同志编辑,贺蓝觉得时间倒并不难熬。
只是从早晨季焰远就只顾着睡觉,到了傍晚还是一样没理她,让贺蓝不觉有些失望。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原来是山边信号不好,手机一直显示的是无服务。贺蓝披着严小泽的外套靠着车窗小睡了一会儿,等到睁眼时才发现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零零碎碎有小冰碴落在玻璃上。
“下雪了……”贺蓝打了个哈欠,想叫严小泽来看,却没得到他回应。回头一看,原来严小泽倚靠在她肩头也睡着了。
“你俩认识多久了?”高飞从前座转过身来看着她说。
全车人除了司机和她俩都在睡觉。
季焰远却早已不得不醒来,他斜倚在床边,满头大汗的喘息着,身旁是一架翻倒的轮椅。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季焰远嘴唇紧闭,背部剧烈的疼痛汗湿了他的T恤。他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烦闷地握紧拳头砸向两条痉挛不止的腿。
“我们俩?”贺蓝的手指比划了一下她和严小泽,“才两个多月。”
高飞歪起嘴角坏笑了一声,“才俩月?关系不浅啊。”
“去去,就普通朋友。”贺蓝给了高飞一个白眼,“再瞎说列你进Ray-Lax黑名单。”
“别、别!你不能断了我性福啊!”高飞笑着冲贺蓝拱手,“可是为什么昨天我请你你不来,他一打电话你就同意了?”
“你真行,哪壶不开提哪壶,”贺蓝眼珠子转向窗外,天气糟糕的可以,越接近市区,雪竟然越大。“昨儿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了,现在都没和好。”
高飞也翻了个白眼,“天,我为小泽感到悲哀。”
“真八卦!”贺蓝撇撇嘴。
“嗳,我还有更八卦的,听不听?”高飞整个儿转过身面对着贺蓝,压低了声音问她:“你知道还有哪个男艺人是gay吗?”
贺蓝眼睛一亮,来了兴趣,“谁啊?”
季焰远赶到贺蓝四舅妈所说的医院,出门前才换好的干爽衣服,开车过来一路,又已经湿透。
双腿一直无法停止痉挛,从摔下床到现在虽然多少有所缓解,但还是抑制不了抖动。季焰远此刻面对着贺蓝四舅妈的审视,两手竭力按着双腿。被贺蓝的家里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季焰远觉得尴尬至极。
“这孩子电话怎么就是打不通?”贺蓝四舅妈对着手机皱了皱眉。
季焰远的额头又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停颤动的双腿让他根本无法在靠背这么低的轮椅上坐稳。他又拿起手机,翻看着给贺蓝的通话记录。
“您别着急,我再接着给她打。”
“什么?!他也是?!”贺蓝跟高飞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聊着八卦,本来枕她肩膀的严小泽也只好靠着座椅继续睡了。
“难以置信吧?”高飞越聊越高兴,“我得争取年中颁奖礼的时候把他请来!”
“哈哈,你要借机跟他来一发啊?”贺蓝和高飞聊得正在兴头上,手机突然就震了起来,她赶快接通,笑都还没来得及收起,“喂~?”
季焰远发着高烧,坐在医院急诊大厅,努力在跟感冒药的嗜睡作用抗争,却听到电话另一头贺蓝还在笑,简直气得发疯。
“贺蓝,你到底在干什么?!姥姥摔伤进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