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回/激言恶语施救无辜/实心实意完娶清妍
诸事已了,朱晞桐将鲁阳关军遣回边城,甄窈把一件信笺交给江普校尉,告知父亲详情,请求按样单制备采礼明天差人送来。
当晚,李定真将闾丘家和孙睢、翁图、沙骞几户山寨总管的宅院腾出,安排诸位军队首脑和新来的小辈们暂时入住,等离开后再用黄纸封门,候官府裁决方行处置。闾丘家院子紧靠议事堂,就暂时作为明晚婚礼现场的策划场所,连夜请来寨里相关人等,赶做婚袍服饰和布置婚堂,重新制备必不可少的三茶六礼。裴襄对这些繁文缛节不擅长,定昏时,便丢下甄窈和一众小辈们随大人忙碌,由令翔和裘衹陪着回到当晚留宿的沙骞院落。他进门想起一事,对令翔说:“怎么一晚上没见着大峙,我还想让他过来住,陪我说说话!令翔兄,明儿一早你找他来,和我进谷一趟,我要看看河谷北面的情况。”
令翔顺口答:“大峙给陈伯派出去了,恐怕回到宛城前你都见不着他。明天我找英家姐弟和我们一起去,他们刚从那边过来,路况熟悉!”
“好吧。”裴襄略微失望,“陈爷爷让他去做什么?大峙刚来本地,他也不熟悉情况啊!”
“他跟陈大、韩二和豹子办事,熟不熟悉有甚关系,只管做就行了!”
裴襄到屋门口站住脚,想到李定真白天让陈唐和韩道兴率狮营驻扎于寨外,无变故不该出走,遂问:“狮营也离开了吗?”
“狮营没有啊,还留在山下,是山庄卫队随行。”
裴襄心生警觉:“他们深更半夜外出办什么事?还有谁?”
令翔忽然想起陈乙夫嘱咐,顿时支吾。裴襄盯视,追问:“——那些寨子首脑和家眷现在在哪儿?”
令翔只好说:“那就是他们要办的——连夜押回南阳。”
“可白天我听见李爷爷的命令分明是:候回程时带走!而且押送任务也不该由卫队来做。这是怎么回事?”
令翔知道瞒不住,照实回答:“卢蛰今后既为山寨之主,留下这些人始终是不安定因素;回南阳过堂审结也很麻烦。所以,陈伯便密令押进山里就地解决!”
裴襄大惊,那可是男女老幼几十口子!拔腿往外就走:“快,带我去见陈爷爷!”
裴襄在议事堂近旁休息室见着正独自喝茶歇息的陈乙夫,劈头就道:“陈爷爷,你马上派人把唐叔他们追回来,告诉他,不得伤害任何一位山寨总管和家眷!”
陈乙夫看一眼后面的令翔,见其满脸无奈,明了原委,于是耐心解释:“麟儿,诸如那闾丘者原为山野刁民,生来尘垢粃糠,卑不足道;况又疏德寡礼,不敬圣贤,唯利当头,无信无义,他们死不足惜。如今虽说有错,然则带回去查办会很繁难,不如眼下趁着忙乱,暗中处理掉,事后推说是寻隙买通看守,离寨逃进山林,一了百了!”
裴襄铁青着脸色,强忍住火气控制语调,字字清晰地说:“陈爷爷,一直以来,我不过问麒麟阁当初甘愿为东晋鹰犬,做过多少害人行径;我不嫌恶麒麟阁一百多年始终被朝野唾弃,只因你们诚意施恩于裴家;我不计较你们瞒着我,把我光顾过的牛旺饭庄掌柜伙计、做泥塑金塔的师傅都暗杀掉,缘为顾虑甄裴两家安全——尽管那是多此一举;我不怨恨沈伯父早先箭射瑄子,因为确有不得已苦衷!但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没法再忍!他闾丘阳有罪,罪不至死;首脑惹祸,祸不及家人。如果明天天亮以后,我没看见四户总管全家上下完好无缺地呈现在我面前,那我裴襄就与你们麒麟阁自那一刻起,一、拍、两、散!”说完,不再听陈乙夫如何作答,返身离开。
陈乙夫忙朝准备跟走的裘衹拱手:“裘大师,帮着给解劝解劝,拜托了!”裘衹点头应允。
朱令翔木愣愣听半天,人走后才着急起来:“陈伯,如今可怎么办?”
陈乙夫搓着两只手掌,一跺脚说:“还能怎么办,赶紧让文韬去把人追回来吧。——真以为那小祖宗不会翻脸呀!”
裴襄折回住处,反手插上房门,一头扎床上,任敲门也不理。裘衹没法,解劝的话只好作罢。
次日早晨,卢蛰、唐休五小辈闻信儿来找裴襄,陪他出寨到狮营宿营地。取暖用的数十堆篝火还未熄灭,陈乙夫、李定真等人都在,大个子申公峙尤其醒目。裴襄见到了聚拢一起看管的山寨前头领及其直系亲属,无一受害。李定真当他面吩咐:“陈唐,你们狮营随南阳军饭后登程,先期押解人犯返归宛城。”说着取出一封手书递给陈乙夫,“老陈,我已将事态经过封于信内,你带回去,供太守斟酌裁夺。”然后冲着裴襄道,“麟儿,你说要过河谷看看,走吧,我和你同去。”
等陈乙夫领军头们离开,去做安排,沉默一早的裴襄始开口讲话:“令翔兄,回去后再请人篆刻,内容就写——‘归云庄人,不得滥杀无辜‘,以后,它就作为归云山庄第二条庄规,和第一块木牌挂在一起!”
李定真点了长淮、道平、大峙、英固一块儿走,只让卫队随护。卢蛰领五小上前也要跟去,李定真让其留下好准备婚礼,他解释说:“李爷爷,婚礼事宜已经基本妥当,我留下来也没事情做。况且晚辈如今身为寨主,四周环境早晚也要查个究竟,现在长辈在,正好替我参谋。”于是应允同行,众人骑马进入山口。
队伍一路向北,出谷前进至烟波湖畔,才停下脚步。师长淮回头,指着余烟袅袅的山尖石塔说:“那里和东面山巅,对称建两座石堡,俯瞰谷北河川,之间再以锁桥相连,可完全扼守住山谷。定真,最好把石塔看护权现在就从鲁阳关手里要下来,归并烈阳寨,改造后以作拒敌屏障。”
“长淮言之有理,我会向裴太守提请。”李定真点头认同,接着道:“河谷之中羁绊甚多,卢大,你开春后可发动寨民伐树搬石,畅通道路;然后,于谷北川地择低处开挖引渠,与西面河床贯通,再逢大水也可保旗峰谷无忧。估计不出三五年,这里定会成为第二条三鸦路……”
午时不到,众人返回山寨,卢蛰该去为晚上婚礼做准备,裴襄临分手时说:“卢兄,你安定下来后,可以着手以彪叔的二百士兵为班底,挑选出本地秉性好、年轻力壮之辈加入,成立五百人队伍,生产训练兼顾,从此就命名飞狼营,军械粮饷全由归云庄支出,以减轻寨子负担。我会请贺术锻、莫芦敦二位头领带十名军训经验丰富的老兵留下来,充当正副百夫长,帮你操练人马。至于山寨治理,全凭你五人商量定夺,山庄盖不插手;日后如有需要,无论何时只管提,山庄方面管保会有求必应!”
李定真进寨子,路过寇府时,独自入内拜访,寇尚和衣着簇新,将其引入书房,宾主落座,李定真说道:“寇先生,卢蛰是吾晚辈,初来乍到,经验不足。以后你我就是一家,所以寨中事务还得仰仗先生帮衬与高见!”
寇淳在座位上拱拱手:“李老请放宽心,小卢自此乃吾亲女婿,帮衬一事寇某敢不尽力!”李定真又叮嘱一番,起身告辞。
刚一过午,甄家采礼就自鲁阳关开来,一共三辆,两辆装物,额外一辆是架匹马单辕双座暖篷轩车,顶缠五彩丝线,垂飘着红绸带,从里面下来一位十二三岁漂亮小丫鬟,甄彻将新收的露儿与锦车都赠与山庄少辈儿里的大哥。
闲言少叙,日昏吉时一到,婚礼仪式开始,李定真和韩道平作为男方家长,与寇淳夫妇与父亲寇潘上坐,供新人顶礼,新娘子手持芙蓉纱扇挡住脸侧,与新郎独处时才拿掉,谓之“却扇”。稍后的“共牢合卺”礼过,同辈上前道贺,卢蛰拉着晓芸袖口要给头前的甄窈与裴襄行礼,窈娘笑嘻嘻紧着摆手,然后拉住新娘左腕,把自己腕上的和田玉镯子顺到新人腕上,说:“一件小见面礼,不成敬意!我们甄家求娶仓促,新娘嫂子你要多多包涵呀!”寇晓芸晕红满面,施礼谢过。
李定真这时对挨旁的寇潘说:“寇老先生,先前行为有失尊敬,还望勿存芥蒂!”
寇潘连声道:“哪里,哪里!”此刻的他正笑脸开怀。眼见人家确实出于诚意,明媒正娶,婚礼筹备时不分长幼齐上阵,采礼丰厚程度大大出乎意料,仪式操办也无一样不妥,对新结二人都异常重视,担忧的心情已经完全舒展开来,看乘龙快婿也就越瞅越满意、越瞧越喜爱!
仪式完毕,礼宾退出,一路走的裴襄问甄窈:“我觉得这两天你好像有心事,是什么?”
甄窈愣一下,答:“哪有啊,别瞎猜!”说完跑开,追着练瑕、晞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