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回/诚相邀甄窈得良师/情难负庾滟投末路
书接上部,话说部落车队摆脱西秦军队追击,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离开武都郡,进入刘宋的梁州地界。当晚日暮时分,用罢晚饭,在族长的牛皮大帐中,李定真、齐旃、尚云、宇文熙智、宇文德林、鱼雀女六人席地坐在羊皮上,李定真先开口道:“如今已是走出西秦,进入宋境,明日以后一路坦途。此行到达目的地,部落涉及定居安置,族长有何想法?”
宇文熙智说:“承蒙众位豪杰出手营救,非一句谢字可表,以后何去何从,但听先生安排!”
李定真又转头问鱼雀女:“不知鱼道长有何打算?”
鱼雀女慨然道:“贫道亦感激李先生高义,不畏刀兵,不损族血,率子侄犯险救援。贫道无身外之物可谢,以后但有驱策,必应信而往,绝不推辞。”
李定真:“如鱼道长所言,李某有一请求,请道长应允。”
“但讲无碍!”
李定真并未直说,而是转而言道:“部族此番赴南阳郡,落地会交予官府负责安顿;李某不才,愿待如亲人,包下部落今后生息。二者如何抉择,全凭道长一诺而定!”
旁边的宇文熙智听懂画外音,急忙拱手说道:“李先生于本族有大恩,你有何要求,本族拿得出的无不首肯!”
李定真赶忙打礼相还:“哎呀,惭愧惭愧!此事与族长的部族无关,只与鱼道长本人有关,让族长多心了!”
鱼雀女疑惑的看了眼尚云,对李定真道:“请先生直说。”
李定真站起身,深施一礼说道:“李某有一侄女,年方七岁,聪明伶俐,愿拜道长为师,请道长于南阳郡盘桓十年,我将筑建一处道观以供清修,请鱼道长应许!”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宇文熙智和宇文德林都暗地松口气,把心放下,旋即又着急起来,这说来说去还是和族人前程挂钩啊!又不便开口帮劝,于是都拿渴望的眼神望着鱼雀女。
“这个——”鱼雀女不由得陷入沉吟。
李定真拿眼神示意尚云,尚云只好出言帮腔:“师叔此番回山,可有未尽之事要办?”
“那倒没有,只是十年期颇长。”鱼雀女转冲李定真道:“非是不想如先生意,只不知此女资质如何,可塑性又怎样,只恐逗留于此,到头来不堪造就,白费十年心血。”
李定真:“倒让道长放心,你可先期教导,若此女确与道长要求有差,那便随时作罢,你看如何?”
鱼雀女又思忖片刻,答道:“好,就依先生所言!”
一路无话,不日抵达南阳郡。裴良允取得郡府的官文凭证,将部族安置在黄土岭南面官道旁的驻马坡高地定居,伐林开荒,起窑烧砖,就坡顶背靠湍水营建村寨,将来就并入两河镇治下。两河镇正式设镇,着当地推举德高望重的人员任署长,统计族户入册,免五年赋税和各项杂役,休养生息……
王常回荆紫关以后,派人在归云山庄架设一处永久性鸽巢,饲养十多只鸽子,训练它们在荆紫关和山庄之间往返飞行。两地直线距离只有六十余里,尤其适合利用信鸽快速传信。
秋八月,胡夏国赫连勃勃大王去世,享年四十五,谥号武烈皇帝,庙号世祖,葬在嘉平陵(位于陕西延川县);赫连昌即皇帝位,下令大赦,改年号为承光。
九月,谢世休自宛城返回江陵,筹备两个妹妹的婚事。二女早先议定成年后分别嫁给彭城王刘义康和新野侯刘义宾,今年十二月初完婚。自从谢晦参与废黜少帝、拥戴文帝的政变,便尤其积极地笼络二王。义康好佛,又嗜好财货,他就投其所好,让世休在位于涅阳的谢家庄园内,用纯金铸就了五尊金佛,每个净重八百斤,作进献之礼。预备走两河镇到冠军县登船,陆路七八十里官道,平坦顺畅。到冠军县后,持谢晦手令命驻军派二百兵随船押运,入汉水到武昌,会同送亲船队一起,顺长江东下前往京都建康。九月廿二秋分日,一早,谢氏庄园派出六十多庄丁,护着五辆插着荆州刺史府徽旗的马车上路,经两河镇过青江木栈桥,往南奔冠军县。护桥白直兵见是刺史府从人车辆,便施礼放行。午后,车队在百余人的武装骑军押运下又返回两河镇,白直兵上前问询,告知是回转谢家庄园,要加运货物再起行。晚饭时,冠军县守军大队骑兵至两河镇,披甲执刃,如临大敌,在桥头排人问询马车情况。不久消息传出,车队于冠军县北十五里的赵家集遇劫,劫匪穿官军铠甲并骑乘着战马,庄丁遭缴械捆绑,马车被劫走,北行回返。次日中午,丢失的谢府马车在湍水上游某处被发现,上面只有一些木板,别无他物,再往北行便进入伏牛山区,显而易见劫匪是进山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运输那总重量达四千斤的五尊金佛的……
冬十一月十九日,刘宋朝廷下诏,以武都王世子杨玄为北秦州刺史,袭封武都王。
早在十一月初,谢晦委派妻曹氏和长子谢世休送女儿抵达建康,匆忙另外铸造了三尊金佛随行,每个净重六百斤——为了保住身家性命,谢晦下了血本,八尊金佛耗尽谢家几代人积攒下的大半财产。十二月,二女顺利完婚。宋文帝不能容忍臣子弑主行为,于次年,即元嘉三年正月首先收杀徐羡之、傅亮、谢世休等人,然后抓捕谢嚼、谢世绍、谢世祥、谢世平等。闰正月,率大军亲征,讨伐谢晦,谢晦只得举兵反抗。二月初,文帝派出京营军兵远赴宛城谢家老宅,捉拿谢世休妻女,并令沈道兴派兵南下参与讨伐。月底,谢晦兵败被擒,三月初一日,与亲族一同处斩,死时年三十七岁,临刑时风采浑然,与侄子谢世基咏连句诗作别,谢世基诗曰:“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谢晦续道:“功遂侔昔人,退保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文帝下旨令义康、义宾与谢晦二女离婚,杀之。谢晦的女儿彭城王妃,聪明有才貌,披发赤足与父亲诀别时,哭道:“阿父,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狼藉都市?”路人闻之落泪。解结的女儿原已许配裴氏,第二天就要出嫁,祸事来临,裴家打算认亲使她活下来,解结女儿说:“家既然已经这样,我还活着干什么!”于是也被牵连而死。大臣诉之于文帝,朝廷因此商议革除旧的制度,女儿不跟随父母家处死。
当初圣旨随京营军到了南阳郡衙之时,裴良允闻讯急忙揣起谢世休先前所写的休妻书,趁军官向沈太守传旨的当口,偷偷溜出衙门,打马飞奔谢宅,将休书交予庾滟,说明原委,以此应付株连。庾滟看罢,秀眉一竖说:“既嫁谢家,便当休戚与共,岂能事到临头背信弃义,畏死逃避!”裴良允大急,苦劝,庾滟毅然决然道:“裴秘书丞好意贱妾心领,奴意已决,不必再说!郎君赴死,妻女相陪,理所应当!”言罢撕碎休书,合嘴吞下。裴良允阻之不及,捶胸顿足,偏又无可奈何。当下,庾滟母女给带上槛车,军兵押送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