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初夏的午后,日头开始变得有些毒辣,即便是身着普通衣袍的人也有些受不了,更别说身披一副盔甲了。李旭和朱瞻基脸上的汗珠不停流下来,感觉微微有些发痒。只是两人盯着山下不远处的叛军,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朱瞻基心里默默数了数,转头低声说:”旭哥,这里看上去差不多有五六千叛军,之前定的计策可行。“
李旭没有转头,一边看一边低声回道:”还好不是一万人全在这,不然真的没法打了。“随即又指指山下官道两边的叛军:”待会我们先冲官道,冲完后分出一个百人队往皇上车队方向去示警,咱们和张将军汇合,转头再冲一波,和王千户带的步卒前后夹攻。若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往兖州方向跑,牵扯他们的兵力,给回去报信的人留足时间。“
”恩。“大战在即,朱瞻基也没了往日的跳脱,变得严肃谨慎起来。当即点了点头,然后又带着一丝疑惑道:”那还要不要派人去跟张将军说一声?不然到时候冲错了方向,容易被叛军包围住。“
”不用了。“李旭摇摇头道:”此时咱们离叛军太近,要派人和张将军联络太浪费时间,而且容易被发现。张将军身经百战,自然心中有数,到时我们放烟火为号就是。“
两人讨论着之后的作战计划,从旁边慢慢爬过来一个斥候,找到两人后直接汇报道:”殿下,李副千户,王千户已到位,就等咱们的信号了。“
李旭想了想吩咐道:”你回去告诉王成,等看见这边的烟火之后直接往山下官道冲,先夹击官道两旁的叛军!“斥候应下后又慢慢转身爬走了。朱瞻基忍了好久,此时终于问出了心中最疑惑的问题:”旭哥,要是待会两边山坡上的神武大炮开炮了怎么办?“
李旭脸上的笑意隐了下去,变得有些担忧,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他们的神武大炮昨晚就在这了,多半已经调教好对准了官道。咱们先冲官道,猝不及防之下他们不一定来得及开炮,之后咱们尽量在官道两侧厮杀,他们的大炮笨重不堪,要想调整方向也不是一会儿的事情,也就没什么用了。“
朱瞻基点点头,先是看看对面山坡上的树林,张辅应该带着人埋伏在那里了。又看看峄县方向,官道上没有半个人行走的踪迹,自己皇祖父的车队也没有踪迹。又和李旭对视一眼之后,两人慢慢往后爬,退回了斜坡的后面。
见两人回来,在原地休息的五百骑兵全部站了起来,看着两人等待命令。朱瞻基一脸严肃,一个一个看过去,见有些骑兵的披风歪了,还上前伸手整理一番,搞得骑兵个个激动不已。李旭见此心中暗想:”难怪那些将军都喜欢帮着手下整理衣服,原来还有提升士气的作用。“
巡视了一周之后,李旭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翻身上马,挂好了长剑,又摩挲着手上的银枪。马上就要打生死战了,此次是死是活全看天意。有些留恋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又看看身边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的朱瞻基,李旭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低喝一声:”起烟火!“
此时的白莲叛军阵中,白袍女子正坐在半山腰的一处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刚才有斥候来报,说是目标车队离此处不过三十里,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到了。白袍女子看上去坐得随意,隐在衣袖里的手却紧紧握住拳,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显示出此时女子内心极不平静。
”江堂主还没有到吗?“沉吟了好久,白袍女子终于说话了,只是语气中带着失望和愤怒。侍立一旁的吴堂主条件反射般的准备上前诋毁江源几句,可是想起之前女子要拿自己脑袋祭旗,最后还是平淡地说:”回尊主,江堂主还未到,属下已派人沿着官道找寻去了。“
”找什么找,那是一万人,不是一万蚂蚁。“白袍女子终于没了耐心,又将怒火发泄到无辜的吴堂主身上:”眼看大战在即,你居然还派人去找那个蠢货,难道他在官道上迷路了不成.......“
吴堂主又委屈又窝火,恨不得当场给白袍女子几个耳光,只是她是圣教尊主,虽然不算顶级,可是比自己一个小小堂主的地位要高得多,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敢动手。正要上前请罪,草棚里却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士卒,结结巴巴地说:”吴吴吴堂主,后后后山起起起起.......“
吴堂主正窝火呢,听这个小兵结结巴巴地,当即一脚踹到:”起什么起,把舌头捋直了说。“小兵这才把话说完整:”起起起火了!“
”哦?“一听说后山起火了,吴堂主和白袍女子惊讶得对视了一眼,然后连忙走出草棚往后山看去,果然,后山有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只是这股黑烟颇为奇怪,虽然清晰可见,但是并不像起火形成的烟雾,倒像是.......
”这这这.......“吴堂主好像看出了什么,顿时大惊失色,指着黑烟结巴起来。白袍女子也觉得这股烟看着有些奇怪,正要派人查看,却听山上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叫喊。白袍女子心中一惊,随后看见一白一黑两名小将带着一群军士从山上急速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吴堂主一时愣住了,白袍女子也好不了多少,不但不知道这群人是谁,就连他们怎么摸到自己后山的也不知道。就在此时,对面山坡上也爆发出一阵嘶喊,白袍女子转头一看,居然对面山坡也冲下来一群人,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冲势极猛。
吴堂主毕竟老练一些,只是愣了一会就反应过来,当即大喊道:”闪避!闪避!“然后一把拉着白袍女子就往旁边跑。白袍女子一时没注意摔倒在地上,起身之后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那群人最前面的一个白甲白袍手持银枪的少年。白袍女子被少年眼神中的狠厉一激,当即反应过来,大喊道:”阻击!阻击!“
现场的白莲士卒一时愣住了,吴堂主要闪避,白袍女子要阻击,到底该听谁的?不过看着山上冲下来的军士手中寒光闪闪的兵器,生死攸关之时求生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一时间纷纷躲闪,实在躲闪不了的就趴在地上抱住了头。从山上冲下来的这股人也不管这些人,只是沿途劈砍了几个反应稍慢的白莲士卒后就继续往山下冲去,最后狠狠撞进了官道上的军阵里。
见此情形,白袍女子怒火中烧,站起身来大喊:”你们都是猪吗?冲下去全灭他们!“吴堂主也在一旁大喊:”全冲下去,给我杀!“
冲下来的那群人自然是李旭和朱瞻基带的五百骑兵,李旭一马当先冲进军阵,一只银枪耍得灵动,不停绽出由鲜血组成的朵朵梅花。朱瞻基紧跟身后,一把关刀大开大合,所到之处不是血肉横飞就是人头落地。两人身后的五百骑兵也很勇猛,一边往前冲锋,一边不停地将手中长矛向两边刺进刺出,不到一会,整个队伍经过之处就倒下了许多白莲叛军,就这样从军阵中杀了出来,成功与官道对面的张辅汇合了。
”张将军!“看见张辅,杀得兴起的朱瞻基哈哈大笑,李旭则冷静许多,先让事先说好的一百骑兵离队,往峄县方向冲过去,然后骑在马上看了看前面乱成一团的白莲军阵,转头说道:”张将军,小子听候军令!“
张辅赞许地点点头,转头看到远处王成已经带着两千步兵往这边冲了过来,当即举起手中的倒钩长戟,大喊一声:”杀!“然后催马再次冲锋起来,朱瞻基和李旭一左一右一黑一白紧跟张辅。身后的一千骑兵也跟着大吼冲锋,完全一股不畏死的做派。就这样,张辅的骑兵和王成的步兵从两边狠狠夹住了白莲军阵,开始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近身厮杀。
望着下面官道上惨烈的战场,还半山腰的白袍女子愣住了,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吴堂主在一边大喊:”冲,全都给我冲!“身边的白莲士卒这才反应过来,拿起散落一地的兵器,大声吼叫着往山下冲了过去。
此时的官道上,李旭挥舞着手中银枪左挑右刺,应付四面八方挥砍过来的长矛短剑。朱瞻基则抡起关刀,守住了李旭的身后,将两人的默契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时间,那些没有长兵器的白莲士卒根本不敢上前,即便是有长兵器,也只敢围着两人远远地刺来刺去。张辅原本还有些担心,看到这个场景后也放心了许多,专心带兵厮杀起来。在阵仗的另外一边,王成带着两千部卒近身厮杀,一点一点地往前推进。整个官道上瞬间被两边士卒的鲜血给淋了个通透。
只是打着打着,李旭突然发现两边山上的白莲叛军都冲下来加入了战斗,金吾卫也开始出现许多伤亡。挑开一柄刺向小白马的长矛,李旭大喊:”张将军!“张辅回头一看,顿时明白了李旭的意思,当即大吼一声:”往前冲!“然后催马带着金吾卫向王成那边的阵仗冲去。李旭和朱瞻基紧跟其后,最后终于和王成带领的步兵汇合到了一起。
金吾卫汇合后且战且退,不给白莲叛军包围自己的机会。就这样,白莲叛军慢慢在官道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流,真正能和金吾卫交手的,只有最前面的几百叛军。在高处的白袍女子看来,整个战局就好像是金吾卫组成了一张巨大的嘴巴,正在一点一点吞掉白莲叛军这根长长的面条。
吴堂主同样发现了这个情况,见敌军还剩下两千不到,当即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伸手抓过一旁的长矛,翻身上马后便向官道冲去。到了队伍后面,吴堂主大喊一声:”你们跟在后面吃屎吗?跟我来!“说完大手一挥,一马当先冲上了官道左侧的山坡,然后向金吾卫侧翼冲去。坠在后面的白莲叛军有了主心骨,连忙也跟上冲锋。
一时间,战局突变。原本金吾卫还能慢慢蚕食白莲叛军,却不想从侧翼突然杀出一名老者和千名叛军,军阵顿时有些混乱。张辅一看,大吼一声:”李旭!“李旭听到后立即明白了张辅的意思,大声应了一句之后就带着几百人冲向侧翼杀出的老者。朱瞻基原本也想过去帮忙,可是正面压力太大,叛军一波一波攻了上来,实在无暇分身。
“锵!”李旭的银枪和老者的长矛对了一记,随即就在马上厮杀起来。几百金吾卫也和差不多一千白莲叛军近身厮杀在了一起,侧翼的压力顿时大为缓解。只是打着打着,金吾卫士卒也在一个个倒下,优势慢慢还是转向了叛军这边。
看了看身边还剩百人不到的手下,又看看对面叛军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李旭心知这仗败了。不过已经有百名骑兵逃出去报信,自己这边又杀了许多叛军,想必皇上的车队应该安全了,大哥宝儿芸香康宁也不会有事了。也不知自己死了会不会又穿越到什么地方,还是.......
“撕拉!”看见李旭分神,对面老者抓住机会一矛刺来,划破了李旭肩膀上的甲衣,也带出了一条深深的伤口。李旭吃痛,瞬间清醒过来,架住又一次劈砍,一个转龙枪刺进了老者的胸膛。老者当即口吐献血从马上摔了下去,生死不知。周围还活着的金吾卫士卒见此情形,顿时士气大振,玩命似得大吼大砍,只是人越来越少,最后还是被源源不断冲上来的叛军淹没殆尽。
李旭奋力从包围中逃出来,回到了张辅身边做最后一搏,企图杀出一条突围的路。白袍女子在半山看着战局,正要下令速战速决,却不防身后的山上又传来了一声怒吼。
”想伤我外甥?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