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总是心烦意乱。我懒洋洋地睁开双眼,停止思考,太阳的充满活力的光线喜悦地在我的房间里聚会,我这才想起,昨晚忘记了拉上窗帘。五分钟后,我离开枕头,首先想起的是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短信。有一条,白塔发的。这么垃圾的短信他竟然觉得有趣,给我转发过来,看来天才诗人已经庸俗不堪了。楼下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轿车卡车面包车自行车艰难地向前挪动,不时传来司机粗砺的吼叫。这些曾经折磨过我,使我异常烦躁乃至痛恨的事物如今都已得到我的宽恕,我甚至学会了同情,有时实在无聊便在窗口欣赏街上各种表情的面孔,那些面孔传递给我的信息,使我感到活着的丰富多彩和无比其妙。
我的耳膜温顺而麻木,对喧嚣置若罔闻。人与环境的和平共处,是不必费吹灰之力的。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搬进久久公寓一个多月了,我渐渐对这栋破旧的小楼萌生了些许好感,似乎我和它之间有什么隐秘的共通之处。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来这里住的人,年龄都不大,二三十岁,职业无法确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和我都是暂时居住在此,水中浮萍一般。
几天前,这里沙尘暴肆虐,天与地昏黄一片,我在房间里埋头写作,虽然是白天,但不得不拧开台灯了。我斜瞥一眼窗外,一个粉色的塑料袋正在空中被风撕扯,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它的归宿是个遥不可知的迷。我觉得压抑,努力使自己回忆起一些美好的事物,我想起了乡间的蒲公英,风将它们的子女裹挟到幸福的地方。想象挽救了我和我的情绪,使我有耐心等待明媚阳光的到来。
已经上午十点了。
起的比昨天早,晚上熬夜,实在太乏了。开了会收音机,又关掉。“妈的,什么音乐,一句也听不懂!”整个空间顿时安静下来。
拿出一支烟,刚要点上,突然想起昨天发过誓,我对白塔说:“如果你再看见我吸一支,我就不姓陈。”
烟被我放回抽屉,打火机被我准确无误地掷出窗外。那是一个金色的打火机,可惜不是纯金的。它来自于我的第N恋女友和我的某个生日,到底是二十七岁生日还是二十八岁生日,我记不清了,反正是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不反对我吸烟的仅此一人。后来,她要求我在对诗歌的忠贞和对她的忠贞之间选择一项,我愚蠢地选择了前者。我至今都在怀疑自己那时那刻的大脑是否健全。
认识白塔后,他对我说:“陈力,你也是个诗歌英雄,虽然你与真正的诗人尚有距离。”
蓦地,一只大鸟在窗外飞掠而过,带走了我的胡思乱想。
你也来自西北吗?我思忖那只鸟的故乡。
离开出生地乌鲁木齐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四岁,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一座城市,这样的经历有如坐井观天,现在想来简直荒诞不经,我不知道我的出生地为何如此执着地挽留我读完中学继续在那里读大学,这有点像刀郎的一句歌词“老天让缘分把我捉弄”,正因为此,我后来接连不断地辗转漂泊,似乎是为寻求一种平衡以及对这种缘分的变相反叛。于是,一路行来,直到江城。
江城给我的亲切感是难以捉摸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它什么,正如我不知自己究竟喜欢曾经的恋人什么。我觉得,对于欣赏一个城市,“喜欢而不需要理由”这句话才真正成立。
久久公寓301室是我的临时“府邸”,一室一厨一厕一阳台,没有客厅,刚来的时候有些空荡,仅有一张床和一台电视,写字台、电饭锅、煤气罐、锅碗瓢盆都是我后来采购的,自带的东西只有一台手提电脑和几件衣服。还好,这里能上网。月租两百,这个价钱令我暗自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