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七月,烈日似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树林里的蝉,拼命的喊叫。
潜伏在草丛间的十几个汉子早已汗流如柱,一个个一副又狰狞又委屈的样子。
日过三竿后,汉子们到底熬的辛苦,开始窸窸窣窣的活络抽筋的筋骨。
前方却传来一声闷吼:“谁要是再动我剥了他的皮!”
开口的人叫夏晨星,因为有个“大名鼎鼎”的土匪爹她也跟着名震百里。她的爹叫夏侯远,因趁着这乱世占山为王,膝下独此一女,对夏晨星自然溺爱之极,什么委屈都不让她受,因而成就了夏晨星一副蛮横不讲理的脾气。
喏,夏晨星这次偷偷溜出来,不畏艰苦在此山头等候正是为了毁一桩亲事。
原以为会费一番力气,没想到这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竟然丝毫没有抵抗,就被夏晨星带人包了饺子,如花似玉的新娘子杜云旗也被五花大绑,虏上了去夏家庄的马。
“要人!”夏晨星一只脚踩在轿子上,将一只长枪抗在肩膀,斩钉截铁地对着身下瑟瑟发抖的媒婆:“就喊他唐景云亲自来找我要!”
唐景云果然在泼盆大雨的晚上只身来到了夏家庄,一个丫鬟领他进来的时候,他全身没有一处是干的。
夏晨星刚刚沐浴完毕,着了一身鹅黄色小长裙,青丝随意散在腰间,她坐在上座,心中乐的开了满满一树花,却仍故作冷静,眯了眯眼说:“好久不见啊!”
唐景云叹道:“是啊。”
还是如此的彬彬有礼,夏晨星突然便气不打一处来:“我等了你十一年两个月零八天,唐景云,你却要娶别人,唐景云,你忘了我夏晨星吗?”
夏晨星的手微微发抖。
“葬母之恩不敢忘。”唐景云只淡淡地回答。
“那我要你娶我而不是娶她”,夏晨星步步紧逼,“你要报答我,明天我们就成亲!”
不曾想,唐景云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果然不愧是土匪的女儿。”
“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夏晨星眼睛一眯。
“既是土匪之女,便去抗外敌吧,为何跑来拆人姻缘?”
她不觉生气,反而欣喜。转身坐在一把藤椅上,翘上二郎腿,喜道:“好,唐景云,你敢小看我,如果我杀十个洋贼,你就娶我?”
夏晨星到底还是太单纯了。
夏侯远拥有着一只庞大的队伍,爱国人士都想说服他共御外敌,县长也明里暗里暗示了几次。夏侯远却置若罔闻,装作什么都不懂。
夏侯远到底是聪明人,他打过仗,懂得战争意味着什么,因为战争,他已经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不想再失掉自己亲手建立的家和他的星儿。
然而唐景云这一出,正是要冒险从夏侯远的女儿下手。
夏晨星依诺放了杜云旗,第二天一早便风风火火带着一帮兄弟,杀了一车的外寇,满载而归,兴高采烈的去找唐景云。
然而却看到了夏侯远。
“爹爹...你怎么在我房间,唐景云呢?”
“被我请下山了。”
“爹!那你不是成全了他和杜云旗吗!不行!我要下山去找他。”
“你敢,来人,把她给我关在房里,谁都不许放她出来!”这还是夏侯远第一次对他的宝贝女儿发这么大的火。
夏晨星说自己是条女汉子,能屈能伸,于是她从狗洞里爬出来了,她要去找唐景云。
为了一个唐景云,夏晨星也是拼了。
唐景云是绿竹山脚下唯一和她年龄相仿的异性,小晨星有事无事总往山脚下跑,两个人自然是打小的交情。
七岁那年唐母去世,那天雪漫天地,她想着和唐景云一起玩堆雪人,溜进唐景云的家却看到躺在床上的唐母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唐景云默不作声的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夏晨星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泪簌簌的掉下来。
她走到唐景云跟前跪下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好不好?”
唐景云抬起红红的眼看着她,再也抑制不住的抱紧她抽泣起来。
夏晨星跑上山请了两个弟兄将唐母埋了,又陪唐景云在坟前跪了整整一下午,唐景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后来的事就那么模糊了,夏晨星只记得第二天她下山,正要想把爹爹愿意收留小景云的好消息告诉他时,她却至那天起再也没见了唐景云的踪影。
夏晨星出来的匆忙,半点银两也没有带,劳累饥饿的她正欲走进当铺当自己手镯时,“唐景云”和适宜地出现了。
她跟着唐景云穿过一个个胡同,最后走进一间屋子,屋子里坐着穿着素色旗袍的杜云旗和一些她不认识的人,杜云旗向她伸出手说:“夏小姐,你好。”
杜云旗不是哑巴?她没有伸出手,反而转过头困惑的看着唐景云。
唐景云请她坐下,而后叹口气,告诉了真相:
唐景云的确是大学生,一年前传递情报的途中被洋人发现,已经牺牲了。
夏晨星刚开始哈哈大笑怎么也不信。
直到看到在座一个个严肃的神情,她动摇了,颤抖的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景云生前提过你很多次,我因此得知夏家庄,得以接触你,本来娶哑女一事是想通过你感染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却把我绑下了山,警告我再也不得踏入夏家庄半步。”
“我不信…”
她慌忙的看着那人的眉眼,分明与当初的唐景云八分相似。
“你怎么可能不是唐景云呢?”
她皱了皱眉,走到他跟前,突然抓住他的手撩起他的衣袖,随即眼神黯淡下来。
“夏小姐,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景云的手上有一颗红色的胎记,这个,我也知道。”眼前的人平静的告诉他。
“如果不是与景云几分相似,我们也万万不会出此下策。”
她看着那只什么胎记也没有的手,眼圈红红的,牙齿已将嘴唇咬出血来。
在场的人无不红着眼眶。杜云旗拉起她的手:“夏小姐,实在对不起,我们这样做是有点过分,但希望你能明白,如今世界如同炼狱,每天都有无数的人面临死别,恳请你与夏庄主商量,伸出援手吧。”
夏晨星吸了鼻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杜云旗说:“我们和景云一样,都是同残酷命运抗争的人,我们真的,需要夏家庄。”
夏晨星在夜色中痛哭了一夜,第二天便回到了夏家庄。
那一天,夏晨星站在高台上一遍一遍重复的呐喊,声泪俱下。
“小日本可恶之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家难道忘记了你们的亲人都是怎么惨死的吗?你们难道都忘了你们为什么上山的吗?我们应当团结起来,打跑小鬼子,为死去的至亲报仇!”
那一天,夏晨星不顾爹爹的劝阻,执意带了几百兄弟下山,伤透了夏侯远的心。
一个多月以来,夏晨星像一个发了疯的女魔头,带着兄弟从浙江杀到东北,几百多人的队伍迅速扩大到一千多名,枪支弹药也越来越充足,她给队伍取名“亡灵慰藉队。”
不止为了那些惨死在日寇刀下的百姓,也为了他。
不过令夏晨星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在东北巫雪山遇见“唐景云”。
那天她和弟兄们跋涉在雪地里,迎面踏来一匹青骢马,“唐景云”坐在马背上,仿佛老友相见,竟对他一笑,问着:“需不需要我打下手?”
她看着他诚挚的眼,迎着光影笑了。
这个“下手”一做就是两年。
巫雪山一战时,苏杭知利用东北的有利地形,制定周密的伏击计划,“亡灵慰藉队”得以成功南北夹击敌人,成就了一场以少胜多的着名战役,之后的几十年被后人屡屡提起,赞声不绝。
那晚他们生起几堆大大的篝火,烤架上烤了几十只全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夏晨星倒满两大碗酒,递一碗给苏杭知说:“我的好军师,多亏了有你,这一碗,应该敬你。”
说完便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苏杭知也不懈怠,但随即看到对方空空的碗和自己剩了一半酒的碗后尴尬的笑了。
夏晨星打个哈哈说:“我五岁就跟着爹爹喝酒,你比不过我的。”
“我和你恰恰相反,从小我的父亲就让我滴酒不沾的。”
“哦?那你怎么会喝酒的?”
他抬眼对上她的如花笑靥,差点晃了神。
但随即有意挑下眸子,说:“我第一次喝酒是在四年前……我的大哥被日本人抓走了,他们挑了他的手筋和脚筋,十二月二十一号那晚我喝了一大碗烈酒,杀了三个小鬼子,和组织在夜深时救出了大哥。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怕这刺鼻的味道了。”说完他把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
“那现在你的哥哥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陡然发现他多了丝隐隐的悲伤。
“他很好。”苏杭知苦笑,突然问:“不说我了,说你吧,你还准备回夏家庄吗?”
“当然要回去!”夏晨星说:“我欠爹爹了太多。”
苏杭知一愣,问:“后悔吗?”
四目相对,火光掩映着泪光。
“不后悔”,夏晨星咬紧牙齿,“胜利了就回去!任爹爹如何责罚我。”
苏杭知呼一口气,随即看着憋笑的夏晨星说:“放心,不久就会胜利的,到那个时候,我请你去外面的世界好好逛一逛。
请你去垂柳依依的西子湖畔划船,去参观那些老建筑,去各个大街小巷,去买精致绮丽的旗袍,你穿旗袍肯定非常好看,去看戏听小曲,去歌舞坊吧,我教你跳舞。”
“你还会跳舞?”后来夏晨星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宁静安然的夜晚,他仔仔细细教她走每一个舞步,她第一次发现苏杭知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那是一种温润的香味,带着甜丝丝的清凉,如阑雾从幽谷袅袅升腾,上下飘动,反复袭击着她,使她不能抵抗。
远方树木萧然,初雪纷纷扬扬。
“亡灵慰藉队”在夏晨星和苏杭知的带领下多胜少败。
夏晨星在一次战役中被一颗炮弹炸伤,截了左手大拇指,左脸也留下一块一指长的疤。
苏杭知在给她脸上的伤上药时忽然停了手,他垂下眼,眼泪砸在夏晨星的手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努力抬起头,挤出微笑,还没说出话来,却发现夏晨星正看着他。
她眼中柔情似水,但转瞬即逝。
“胜利后娶我吧!”夏晨星说,“除了你,应该没人敢要我了”她淡淡的笑。
他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她眯了眯红红的眼眶:“一定要用八台大轿,可不能像娶杜云旗那样四个轿夫就把我给打发了,连保镖也没有。”
他说:“不要失落,我一定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西医很厉害的,夏晨星不会毁容的!”
三天后,夏晨星被送上一辆车,她将被送往湖南,接受脸部的治疗。
在湖南,夏晨星如坐针毡地等待康复的那一天,这样他便能早日与苏杭知重逢。
不过刚好了一半,夏晨星便偷溜出了医院,只身一人赶回东北,在苏杭知每月两封寄来的信里,她始终了解亡灵慰藉队的近况。
到达营地的那一天,苏杭知正在擦拭一把缴来的机枪,只听一声假咳:“同志,小心擦枪走火啊。”
苏杭知听出熟悉的笑声,匆忙抬眼,看见夏晨星站在门口,两手插在裤兜里,一如往昔,傲慢而美丽。
民国三十年,东北大部落入敌手。
苏杭知指在墙上的地图对夏晨星说:“你带兵伏击在此处,拖住敌人,我带一百个人想办法转移巫雪山群众,日军大概有一千多人,组织派来的兵力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尽量拖住敌人,群众转移完毕我立即来支援你。”
放下地图,他盯着夏晨星:“你相不相信我?”
她轻笑说:“当然相信你,一千个日寇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你尽管放心转移群众。”
然而日军并不是只有一千人,苏杭知所说的支援部队也并没有来。
那天东北的无名山上流淌了一天一夜的红色雪水,第三天时,亡灵慰藉队弹尽粮绝,只残存下了几十个人,夏晨星和那剩下的几十个弟兄踩过堆积如山的尸首,撤退到战壕里。
一直捱到快入夜,几百个日军又悄悄地接近战壕,几十个弟兄因饥饿和困倦面色憔悴得不成人样子,夏晨星看见这一幕心揪着疼,泪水亦模糊了双眼。
她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生来无憾,死也光荣,兄弟们,来生再见。”
不约而同上了刺刀,揣上石头,残存的几十人只等日军逼来做最后一搏。
听日军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响尖锐的子弹射击声,夏晨星正愣着,那枪声紧接着密密麻麻地响彻山间。
援军到了!援军是她的爹爹夏侯远。
这个不愿涉世的老庄主,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带着自己几百个至交与日军拼死搏斗,夏晨星听见连续不断的枪声噼里啪啦的冒着火光向外冲,震动着天地,枪声在空中荡起一层层波浪,最后散尽。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都安静了,夏晨星跌跌撞撞的找到身中数枪,奄奄一息的老庄主。
她哽咽的说不出任何话。
老庄主微笑着,握住她手:“回夏家庄吧,战火蔓延不到那里,不要伤心星儿,我就要去找你娘了。”而后眼睛一直望着天际,停止了呼吸。
夏晨星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她跪在老庄主的尸体面前痛苦到四肢麻木,日军重整装备,又逼了上来,几个兄弟奋力拉着她离开了那里。
苏杭知所说的救援队伍在第三日找到夏晨星。
彼时的她因为腿伤恶化已经昏迷不醒了,苏杭知的队伍辗转七天七夜,把夏晨星和剩下的几十个人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地带,那里有足够的粮食和医药用品。
夏晨星梦见自己回到了夏家庄,爹爹对她招招手说:“星儿,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饿了吗,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然而夏家庄被她毁了,从此天地悠悠,再也没有了夏家庄。
她昏迷了半个月,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梦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叫她一定要醒过来。她清醒后,才知道那个声音是苏杭知的。
苏杭知握住她的手,哽咽:“对不起,我来晚了,大雪封了路,耽误了行程……是我害了你和老庄主……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对不起...”
回顾这几年,她其实早已明白唐景云不过是她一场空空的执念,而苏杭知真真切切的陪伴了她两年之久,他保护她,照顾她,为她出谋划策,他们一起看过漫天的星河,亦一起赏过初升的太阳,一起饮过最浓烈的酒,一起赛过最野的马。
可就在她爱上他的时候,命运给她一记重锤。
她真的,太累了。
她睁开眼,忽略苏杭知红肿的眼,说:“我不怪你,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三个月后,夏晨星终于能下床行走,那天以后,她果然再也没有见过苏杭知。
然而,思念怎会被缄于口。
一天,她还是装作云淡风轻地问照顾她的年轻护士:“苏队长好久没有消息了啊?”
护士忽然面露悲伤,抽泣起来:“苏杭知同志牺牲了。”
夏晨星如遭雷劈。
“是首长叫我们不要告诉你的,除非你问起来。暗杀藤佐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躲在山间丛林十个日夜,终于暗杀成功,日军迅速包围了他,他或许不想被侮辱……饮弹自尽了……组织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骨,那里狼多……”
护士热泪盈眶,抬眼却看见夏晨星泪已滂沱。
夏晨星没能再上战场,她遵循爹爹的遗愿,回到了夏家庄。
临走时,杜云旗托人给她送来一封信,说是苏杭知交给她的。并表达了对夏晨星的歉意,夏晨星原以为是为瞒住苏杭知牺牲的消息,直到他读了苏杭知的信。
那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令她身心俱颤。
她雇了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回到了苏家老宅。
夏晨星在苏家老宅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唐景云,他眉清目秀,却眼神呆滞,表情木楞。
夏晨星一眼看到了他手上的胎记。
一旁管家向她说明缘由:“四年前,景云少爷被日本人关在牢房,受尽折磨,杭知少爷带人冒着生命危险把景云少爷救了出来,醒来后……景云少爷就成这样了。”
夏晨星从管家那里得知,当年接走唐景云的便是苏杭知的爹,苏杭知的爹和唐景云的爹是亲兄弟,唐景云其实也姓苏。
唐景云的父亲战亡后,唐母为了躲避仇人追杀,怀胎九月逃于绿竹山下,生下景云与她同姓,而后在外隐世了五年。
“景云少爷被接到苏家后,与杭知少爷交好,二人什么事都一起分享,长大后,进了同一所大学,后来……后来小姐也知道了。”
一个残废,一个牺牲。
管家突然问:“你是夏晨星小姐吧?”
夏晨星一时错愕。
“景云少爷经常提起你,他说你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可惜了是土匪的女儿,那时杭知少爷经常调侃他,到底是什么土匪姑娘让你如此心心念念,我倒是想看一看,果真如此的话,我就给你抢了。
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两个都是顶善良的孩子,可惜……可惜……”
夏晨星握住唐景云的手,感受到他手指动了动,她微笑着说:“景云,这样也好,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不痛苦了。”
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唐景云还活在世上,她的心却早已属于另一个人。
在街上老陈家的老照相馆里,夏晨星身着一件月白暗底流苏旗袍一个人拍了结婚照,领了结婚证,结婚证上有一排醒目的红字:“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携,桂馥兰馨”
那一瞬间,她仿佛透过照片右边那一片空白看到了那个青涩少年的蜕变。
第一次看见她时明明怕的要死,却强装镇定,他一步一坚毅,从知书达礼的少爷走来,成为了久经战场的谋略先生。
他在朝夕相处中悄悄爱上她,却碍于与景云的情义不敢表达心意,也仅存一点私心吧,怕她离开,怕亡灵慰藉队解散,怕她知晓,景云还活着的事实。
事情如此恶化,他知道自己犯下弥天大错,是个罪人。于是在最后一刻义无反顾的扣下扳机。
“苏家老宅,景云安好。”
如信所说,如她所愿,再不给她任何相见的机会。
而后故人相隔天一角,相望落落如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