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等到司马错重新回到大帐内的时候,军师又坐在桌边饮茶了,只不过这次品得更加认真,竟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
司马错静静的走到军师对面的桌子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酒,一小杯很美的酒——他不喜欢喝茶,然后静静的品尝,就像军师一样。织只不过军师品茶更像是一个孺人雅士,而司马错品酒却像是一个花花公子抱着一个绝世美人儿,巴不得一口咬下去…
这时候,军师开口了,只见他只是淡淡的问道:“将军回来了”,头仍然没有抬,就像是一个正在灶头做饭的慈祥母亲询问自己务工回家的儿子
司马错道:“是,一切按军师计谋安排”
军师又道:“将军一定有很多疑问”
司马错道:“不错,还请军师解疑”
军师抬头看了司马错一眼,又低下头去把玩自己手中的茶杯,口中也依旧是那一沉不变的淡淡语气,道:“将军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马错道:“”,
——司马错无话可说,
——并不是代表他已经没有疑惑,反而正是他有太多的疑惑,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军师又看了一眼司马错道:“将军是不是不知从何说起?”
司马错只好按下怒火道:“是”
军师道:“那就我来说吧”
司马错道:“洗耳恭听”
军师道:“那就从我们入蜀开始吧”
司马错无言,随便军师从哪里说起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只要能将问题说清楚就行,只要能把他心中所有的迷惑全部解决就行,
军师道:“将军可还记得我在秦岭上说的在西蜀我最忌惮的两个人?”
司马错道:“记得,就是李建和林玉箫,军师昨天还提起过”司马错的记忆并不差,昨天晚上,也可以说是今天晚上军师刚刚提过的,他还记忆犹新。
军师叹一口气道:“不错,就是他们俩”
司马错道:“不知军师为何忌惮此二人?”语气间比较缓和,,因为司马错已经知道,只要是提起这两个人,自己必须语气缓和,一旦有一丝的触犯,自己就又是一顿气,又是一顿不知名的气,当然气不是他自己发的,而是军师朝他发的。所以他只有死死地按下自己那颗已经怒不可遏的心,小心、详细的听军师的解答。
军师却没有直接回答司马错的问题,而是扯到一边,说道:“将军可知道惠文王明明是发兵五十万,为何对外宣称三十万,而且还是三十万先行,二十万后来,在秦岭上才会和…”军师又停下说话,在司马错听得最入神的时候,然后慢慢的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的喝上一口,然后才又继续缓缓说道:“而且一会和之后又分开呢?”
然后军师便再无话语
司马错见军师已经有一会儿没有说话,才道:“这个,这个我还的确不知,还望军师指点”
军师道:“有两个原因,其一,秦国现在虽是七国中最强的一个,但是军队也不过只有八十万左右,如果一下就出兵五十万,那么内部必然空虚,其他六国就会趁虚而入,如果只是六国中的任何一国引军侵犯秦国,那自然不需要怎么担心,秦国的铁骑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个不错,秦国的十万铁骑可以抵挡其他六国任何一个国家的几十万大军”司马错见军师夸赞自己的国际,自己的军队是如何的强盛,也不禁接口道
可是军师接下来的话却无疑如一瓢凉水泼在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上,让这堆原本炽热的大火瞬间化为灰烬…
只听军师又道:“可是如果是六国联合而来,那秦国就危险了”
司马错一气,怒匆匆的道:“六国来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
军师也笑道:“还不是一样什么?”
“还不是一样有来无回”司马错又怒匆匆的回答军师
“哦?”军师讪笑道:“如果大将军在的话,那自然不一样,但是眼下大将军…”
“怎样?”司马错怒气仍然还未消去,不过听了军师的赞扬,怒气已经消去一大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眼下大将军在蜀国,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说话间,军师又向前走了一步,离司马错更近
“嗯,也是”司马错居然捋着胡须笑道
军师见司马错不再是怒气冲天,便又接着道:“然而三十万就不一样,还有五十万在国内,其他六国就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即使是六国联合也忌惮秦国的铁骑”
司马错略微一点头,表示同意,又接着道:“那其二呢?”
军师道:“其二就是因为李建”
司马错动容道:“李建?”
军师道:“正是”
司马错叹气道:“我也想不通,就连六国都忌惮的几十万铁骑,为何大王要…”
为何要之后便无下文
军师接口道:“将军是不是要说,为何大王如此忌惮李建,派连六国都忌惮的如此多的铁骑来对付他?”
司马错见军师猜到自己的意思,便又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一个李建居然值五十万军队,那是五十万铁骑啊”说话间还做着极其夸张的手势,以表示自己的疑惑,然后又转过身,接着道:“真想不到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军师却长叹一口气道:“他太厉害了,我太了解他了”,目光又恢复平日的深邃,似乎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情。
司马错道:“不知他有何过人之处?”
军师道:“七国之内”,刚一说完,军师又立马改口道:“不只是七国之内,普天之下,再难找到他这样的军事天才”说话间,眼神之中充满了希冀、期盼、却又尽是害怕之意
“什么?”司马错似乎不明白
军师却兴奋了:“对,普天之下都难找到这种人,就连当年的鬼谷子、孙膑也不是他的对手”
“鬼谷子、孙膑?”司马错更加的惊奇、更加的疑惑
鬼谷子是谁,他司马错只是听说过,并未见着其人,更没有交过手,但是孙膑是谁,他司马错实在是太清楚了,他们本就是同时代的人,在秦孝公还在当政时,司马错曾经随当时的大司马景监出使过一次齐国,而那次他恰巧就见着了孙膑在练兵,对于这个被同门师兄弟残害的老人,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他的军事计谋,简直没得话说,而眼前军师居然说益州城内的那个李建,那个黄毛小儿竟然比孙膑还厉害,不得不使他惊奇
然而军师却没有管司马错的惊奇与否,只是自顾自的依旧兴奋着道:“如果秦军只有三十万军队,决计拿不下益州”
司马错也动容了,这是他进蜀国以来的无数次的动容中的一次,究竟自己在蜀国动过多少次容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不记得了,反正他只是记得在入蜀国短短的几天之内,他动容于害怕的次数比他以前一辈子的都还要多,
只听司马错惊愕着道:“为何?”
军师一听司马错这话,似乎更加激动了,站起身,直直的,走到司马错身旁,伸出手,比划着,满脸激情的道:“将军可知今夜李建为何来偷袭,又为何敢来偷袭?”
司马错见军师如此情绪,更加的迷惑不解,木讷讷的道:“不知”
要知道,眼前的军师在司马错面前可从来都是冷冷的,从来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就连司马错都在怀疑这个军师究竟是不是人,若不是人,他究竟又是什么变的,若是人,为何没有常人所有的七情六欲
只听军师转过身,望着帐外,又走到大帐门口,望着益州城,小声而又神秘的道:“因为李建已经知道我军中无粮,所以敢来,所以才来”
司马错仍在惊愕当中还未缓过神来,军师又已经在开始说话:“他来就是要骚扰我们的,让我们无法安静的休息,让我们在黑夜当中防范他,让我们精疲力竭,让我们…”
让我们之后究竟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因为司马错已经缓过神来,已经打断了军师的话,
司马错一缓过神来,便立马打断军师的话道:“他因何得知?”,这次西蜀之战,已经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太多的已经超出他的想象。
军师却道:“他因何得知?他因何得知?…”
司马错已经忍不住了,他感觉军师已经有些发疯,已经有些神智错乱,大声道:“军师,他因何得知我军中无粮?”
司马错的一声大喝,反倒将军师硬生生的震醒,怔怔的站在原地,似乎是在回忆自己刚刚的行径…
司马错见军师又安静下来,不禁舒了一口气,小声道:“军师”
军师依旧是怔怔的站着,就像是没有听见司马错的话一样…
“军师”司马错又是一声,不过声音已经有些提高
军师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军师”司马错又是一声震天的大喝,震得大帐一摇一晃的
军师立马被这大喝声彻底惊醒,转过身,看着司马错,脸色苍白,吓了司马错一大跳,支支吾吾的道:“军师,你怎么了?”
“没事,将军”军师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只不过言语间底气十分的不足,就是刚刚经历过什么事一样,累得要命
“军师,你刚说李建知道我军中无粮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啊”司马错见军师说自己没事,又继续问道
军师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我军有粮草的话,今夜他就不会来袭军了,而是直接火烧我军粮草”
司马错摇头怀疑,他从来都是很相信自己的,自己不去夜袭他人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别人居然还敢老虎屁股上拔毛,来夜袭自己,更何况还是没有粮草可烧的下下之策
军师见司马错摇头,便知道他不相信,于是接着道:“将军不信”言语间又恢复了原有的冷漠之气
司马错无言,虽然军师冷冷的表情和言语让人受不了,可是也比近乎狂野的要好些
军师道:“李建一生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将军,你以为那是儿戏吗?“
当然不是儿戏,司马错也知道,既然人家能够那么年轻就做一国的将军,必然有过人之处
军师又接着道:“李建是靠自己的战功坐上这个位子的,没有丝毫的祖先的成分”
司马错也知道,在那个时代,如果自己祖上曾经显赫一时,或者是祖上曾经为国家做出过大的贡献,那么他的后代也必将风光无限
——自己做得好不如娘胎生得好
军师又道:“可知道这些大大小小的战斗里面,十次有九次是火烧敌军粮草轻易取胜的,所以火烧粮草可以说是他的拿手好戏”
司马错已经不得不佩服了,已经不得不感叹了,可是感叹之余还是要先弄清楚这个李建,这个自己已经交过手,又还要继续交手的敌人,于是,司马错又开始说话了,在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又再次开口说话,道:“何以每次都能成功?”
军师道:“因为他手下有个人”
司马错道:“谁?”,他已在怀疑林玉箫
军师道:“李忠”
“李忠?”司马错惊呆了,竟然不是林玉箫,那么这个李忠又究竟是谁呢,又为何可以帮助李建每一战都烧人成功
军师道:“对,就是李忠”
“李忠是谁?”司马错立马就接着军师的话问道,他很想知道这个李忠,很想知道这个继李建之后的李忠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军师似乎也知道了司马错的心思,于是紧接着就说道:“李忠是李建的书童,从小和李建一起长大,李建会的他大半都会,后来追随李建立下赫赫战功,现在是益州副将”
“所以这火烧粮草之计就是李忠提出的”司马错已经猜到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就立刻说道
“不仅如此,十次有九次都是他亲自去”军师又望着远方了,目光还是那样的令司马错胆寒却又无奈的深邃
“为何?”司马错不明白,一个益州副将,一个蜀国军事上的第二把交椅,如此高的地位,这种烧人粮草、夜袭他人的事情居然还要自己亲自去,换了是他自己的话,他是决计不会去的,而且自从他做了大官以来,这种事情就再也没有去过,就连他还在做小兵的时候,这种事情他也是不去的,因为这种事情,若是成功了,或许会丢掉小命,若是失败了,就一定会丢掉老命
——司马错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的,他认为如果命都没有了,一切都是空谈
“因为他善于谋略,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随机应变”军师又开口说道
“那李建为何知道我军没有粮草?”司马错又道,他还在想着这个问题,这个可以令他茶饭不安的问题
“因为李建还有一个副将”军师又是一句冷不丁的话冒出,吓得司马错又是一惊一乍的
“谁?”司马错怎么也想不到,李建居然有这么多的副将,一个李建就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了,后来又来了个李忠,搞得他快要绝望,现在又来了个副将,那不是要他的命吗?那不是存心要他就此长眠蜀国吗?
“李义”军师咬着牙,使劲的说出了个名字
“李义是谁?”司马错现在巴不得把益州城内所有的蜀国军队的每一个人的所有的情况都了解清楚,想看看究竟有多少难惹的货,看看自己生存的几率究竟有多大,看看自己究竟还打不打这场要人命的战争
“李义专门负责刺探敌情,更可以说专门刺探粮草所在,守备如何”军师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司马错好像是恍然大悟一样,低着头,踱着步子缓缓说道,但是又立马回过身,望着军师道:“那李义是不是已经来过我军营”
“不仅来过,而且对我军已了如指掌”军师冷冰冰的语气,让司马错不禁胆寒,
已经有人来刺探完自己的情况,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想到此,司马错又是一身冷汗
司马错忽然无言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他忽然间发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蜀国,自己遇到的事情都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全部都是自己无法解释的,他忽然间发现,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又大又深的陷阱,可是自己却毫无知觉,到最后来,自己是怎么死的或许也不会知道,甚至是自己都已经死了,还依旧会认为自己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
军师却又是冷冷的一句话说道:“现在知道为何部分军队先行了吧”
司马错愕然的抬起头,又缓缓的垂下,现在他已经知道,已经知道为什么要分兵前来,为什么要让那二十万军队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甚至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也不能。
——因为如果一起来,来多少人家知道多少,来多少人家消灭多少,只有分兵前来,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只有分批前来才能迷惑人心,
——兵法上本就讲究虚虚实实,只不过司马错以前并没有体会到这句话经典的真正含义,因为他以前并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
——司马错是上个时代的军事天才,他们那个时代可以和他匹敌的天才都已经故去,都已经不在
——而今天,司马错却遇到了这个时代的真正的军事天才,所以他以前的那一套强打强攻的战略已经不适用,在这个蜀国的天才面前一点用处也没有,必须用智慧去解决,而不是强有力的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之后的逻辑或许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