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桃花谷
已是春间四月，山上遍满桃花玲珑的身躯，繁如群星的花蕾随着几枝在春风里欢快地摇曳着，红雨纷扬，漫眼弥望开上了天。三分婉转，七分凄美，夭夭灼灼的花瓣，含带着笑意，葬入了尘中。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桃色映篱斜…
一间不大的茅屋，飘溢着花香，独迎山海穿云声。
……
杵在逸尘面前的，是一个花甲年纪的老妇人。她静静地望着逸尘，眼中春水明媚，面容很温暖。
“回家了就好…”
“看你气喘的，怎么，是那糟老头子欺负你了不成？”老妇人恶狠狠的剜了一眼逸尘身旁的横公，走上前，拉着逸尘就往屋中行去。逸尘则随手把小瞳给了横公，默默地，随着老妇人而去。
“你放心，以后有奶奶在，看他敢嚣张。”
“累了吗？”入了屋，老妇人拉着逸尘坐下，起身又去倒了杯水，递到逸尘面前，很是关怀的问道。
“不累…”逸尘接过水，细细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室内简洁干净，没有太多装饰，可当逸尘踏入时，他那有些飘忽的心，却如同有了根，立马稳了下来。
“还渴吗？”老妇人摸了摸逸尘的头，对着他暖暖一笑。
“……”逸尘摇摇头，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却怎么也无法将其与横公嘴里的疯婆子联系在一起。
“饿不饿？”
“……”
“奶奶家就是自己家，不要害怕，想吃啥就给奶奶说...”
“……”
“奶奶的手艺可好了…”
“……”
“想好了要吃什么吗？”
“……”
“没想好就慢慢想，奶奶不急…”
“……”
“好了吗？”
“……”
“可以了吗？”老妇人的声音有了些变化，泛起了丝丝火药气味。她看着逸尘，有了火光的眼中却是忽地涌起了哀，与横公一般无二的哀。而她眼中的星火被阴翳给缚住，缓缓淡了下去。
“好好想，这天地一切珍馐，只要你想吃，只要你一句话，奶奶就算是下刀山上火海，都要给你做出来。”
“……”
“想到了吗？”
“想吃啥？”
“告诉奶奶，奶奶言出必行。”
“快点说啊，不要担心奶奶做不出来…”
“……”
“还没好？”老妇人眼中的火见风有了升腾的起势。
“好了？”
“好了没有？”
“你倒是快点！”一道道白气从鼻中喷出，眼中的火也有了可燎原之姿。
“压住！”老妇人轻轻一念，深呼吸，重新便得和蔼。她看着逸尘，甜美尽显。
“奶奶数十声，相信你一定好了…”
“对吧？”
“奶奶开数了…”
“一…”
“二…”
“三…”
“……”
“七…”
“八…”怒火瓶颈，仅需一个喷火口。
“九…”老妇人几乎是咬牙数出，她看着一脸木纳的逸尘，猛地一吸气，一只手握成拳头，不待数第十声，狠狠的，便向着逸尘的头猛挥而去。
“你这个兔崽子，多年未曾挨过打了不是，你姑奶奶的拳头，依旧硬着呢！”
“老娘告诉你，这世上我治不了的人可还没出世！”
“还敢跟老娘装秃驴，看老娘今天不打晕你！”
“要你不说话！”一挥…
“要你装哑巴！”两挥…
“要你秃驴…”三挥…
“老娘最恨的就是秃驴！”四挥…
无数挥…
空气中弥漫着爆栗子的熟香，逸尘感受着脑袋传来的剧痛，又想了想小瞳，内心不免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反观眼前这个老妇人，哪里还有最初和蔼可人的模样，磨刀霍霍，发尽上指冠，整就是一个超级老女魔头。这正应了横公的提醒，也应了逸尘的试探之心。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奶奶。
为了我，扮成那般和蔼的模样。
虽然很舒心，可还是不如这个样子的奶奶，来的习惯。
没有张叔给予的那般细流成溪的感觉，却汹涌，波澜，壮阔，火爆…
痛是痛，可逸尘却笑着咧开了嘴。
很多年不曾被人打过了…
这种快要遗忘的感觉，却是再一次，熟悉而又陌生的，回到了逸尘心头。
“奶奶…”嘭…
“奶奶…”嘭…
“奶奶！”嘭…
暴怒中的老妇人无人能阻，她的脑中，只有逸尘的头…
被挥来又挥去，逸尘的逐渐发晕。
打是亲，骂是爱。可这种爱，着实来的有些心酸。
老妇人身上的气焰逐渐散去，挥拳的速度也渐渐缓了下来。逸尘苦苦一叹，却是没有丝毫躲闪。
“奶奶…”
“奶奶…”
头部的眩晕感越来越重，第一次，被揍昏过去。
晕晕沉沉，真是奇妙。
天黑了，好多星星啊…
逸尘傻傻一笑，向着地下倒去。
老妇人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扶住了头顶满是大包的逸尘。心口疼得厉害，事先明明说好了不会失控的。
“你这个傻孩子，也不知道躲，奶奶疯，你干嘛跟着疯…”声音很淡，言语平凡，却自有几般悲。
“只要有爱，哪怕白食一碗…”一股舒和而又温暖的力量游过全身，已经昏沉的逸尘艰难睁开了有些迷糊的眼，他看向了面前的老妇人，咧嘴一笑，很是真诚。
“亦能当世间万种珍馐…”
“赢母奶奶…”
“很高兴看见您…”
最后一句话用尽了力气，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眼皮不自觉的搭下，意识模糊不省。
“傻孩子…”
一滴水滴落，在逸尘面上，开了花。
“哪怕死，奶奶也会陪你！”
……
横公一进来，便看见了倒在自己老伴怀中闭着眼的逸尘。
“下手真狠…”
“……”
“老头子，还有多久的日子…”
“……”
“不要想太多…”
“可我怕…”
“该来的，自然会来，我们护不了他一生…”
“……”
“九天星宫移位，他的命格轨迹中，多了彼岸与忘忧，菩提与道子…”
“启天盘还能用最后一次，但我却不打算再用在他身上。前八世我们干涉了太多，这最后一世，就留给他自己吧…”
“可…”
“不浴火不成凰，不染风云不成龙！”横公打断了赢母的话语，从她怀中一把抢过了逸尘。
“……”
“好吧…”
“或许你是对的…”
“我都听你的…”
……
“阿厌！”
横公转过身，对着屋外一声大喊。
只见一道流云般的身影，带着疾风，飞快冲了进来。
竟是一只赤首白身的猴子…
“送小尘去他的房间休息…”
“哦。”那猴子怪异的肯了一声，接过逸尘，向着屋外奔了去。
“慢点…”
“好了臭老头…”
横公无奈一笑，转过身，看着赢母，眼中盛满了岁月的气息。
“别担心了，老婆子…”
“你看，你最喜静，现在倒好，一下回来了这么多人…”
“哈哈哈…”
“老婆子，哪怕你凶威赫赫，这谷里，你想静，怕也静不下来了…”
“是吗？”赢母面色终是恢复，她双手抱拳，关节摁的腾腾响。
“你这老的更欠揍！”
嘭…
嘭…
嘭…
惨叫声，捶打声，在这四月桃花谷内，久久不歇。
……
“好舒服…”九寸人儿打了个哈欠，缓缓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脖子间的冰冷让他一寒，他猛地一抓，却抓下了一条剔透如蓝宝石的…蛇。
原来是你这条蠢东西…
小瞳贼贼一笑，催出一朵彼岸花，对着手中的蛇扔了过去。
烤蛇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