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钱曼曼的相识，是因为一次慈善捐赠。”李燕陷入回忆，“三年前，我还在读中学，有天老师突然通知我们会有大明星来我们学校搞慈善捐助活动，不仅会给我们送很多学习用品，还会资助我们一直到大学毕业。”
“不过很遗憾，我因为成绩一般，并没有在那份资助名单上。所以那天我很难过，因为家里人已经告诉我，下个学期就让我退学，出去打工赚钱供弟弟读书。”
徐子凝点了点头，她并不怀疑这个女孩子所说的。慈善捐赠这样的事情很多明星为了提高知名度都会经常组织，而重男轻女这样的情况，不管多少人吐槽，但的确是依旧存在的。
“那天，钱曼曼走在那些明星里面并不显眼，可是我就是第一眼就看见她。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多名人，穿得都好漂亮，就像在电视里看见的一样。但是，唯独让我觉得很亲近的，就是钱曼曼。”
徐子凝算了算时间，三年前，钱曼曼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于是，我瞅了个空子，凑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问她，能不能资助我。”
“她答应了？”徐子凝也好奇了。
“是，但是她告诉我，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可以资助我，但是我必须每年寒暑假就来给她当助理。”李燕笑着说。
徐子凝有些诧异，钱曼曼身边的助理她也见过，好像并没有这个灵秀的小姑娘。
“其实后来我才明白，她那么说，只是给我个机会见识一下山外的世界罢了。”李燕眼圈红红的。
徐子凝有些愕然——在她眼里，钱曼曼就是个特别俗艳的女明星，怎么看都跟李燕嘴里那个善良又睿智的人压根儿就不沾边儿！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觉得有机会到明星跟前工作那是做梦也不敢想的机会，压根儿不算什么条件，所以马上答应了。后来等我放寒假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曼曼，才发现她这个所谓的明星，居然租住在地下室里！”
徐子凝倒不觉得奇怪，算算时间，那时候钱曼曼不过是个跑龙套的。
“我后来才知道，那次捐赠，她只是去凑热闹的，她那时候也很拮据，更不需要什么助理。那个寒假，我这个所谓的助理，做的事情就是白天跟她一起去跑剧组，晚上回到地下室给她煮饭。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给她当助理。”
徐子凝沉默着，抬头看了一眼钱曼曼的遗像。照片上的女子依旧顶着一张漂亮却也俗气地笑脸，似乎再也不必为世间的任何事担忧。
“你看到那个人了吧？”李燕指了指灵棚另一侧，转换了话题。
徐子凝顺着她的手看去，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虽然坐在死者家属那个位置，胸前带着白花，手臂上也带着黑布，看样子应该属于钱曼曼同辈的亲属，却一直坐在那里玩手机，脸上也没有半点悲痛的样子。
“曼曼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她父母很早就离婚了，那个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李燕给徐子凝介绍着，“今天这个灵棚里，你看到的所有人，都是钱家花钱请来的，除了她那个弟弟。”
徐子凝吃了一惊，她也奇怪钱家人居然对她这个传说中的真凶连个不满的眼神儿都没有！
“他们现在都忙着争遗产去了，哪儿有心思去管曼曼的身后事！要不是怕被外界发现再横生枝节，估计今天这个追悼会都不会有！”李燕冷笑一声。
徐子凝不想对钱家的人多做评论，只是看着面前的李燕。
这女孩子年纪不大，但是从称呼和语气上来看，她和钱曼曼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完全不像她所说的捐助者和被捐者那么简单。她有种很古怪的感觉——这个李燕表面平静，但是分明很悲愤！是为钱曼曼的死亡，还是为别的什么？
那么她为什么对自己又好像没有半点儿敌意？
“不瞒你说，我是蕾丝。”李燕看出她眼底的探究，直截了当地承认。
徐子凝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佩服——正如李燕自己所说，她真的是有着近乎野兽般灵敏的直觉和本能，对人的情绪等变化简直体察入微！
“也就是在那个寒假，我才发现自己这个特点。曼曼也发现了，但是她并没有嘲笑我，只是告诉我，人只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
“我眼中的钱曼曼，跟你所说的，相差很大。”
“人总是会变的。”李燕叹了口气。
“等曼曼走红之后，她送我去了国外念大学，她说国外对待我这样的人，更包容宽松一点。”
“没想到，我再次见到的，居然是她的尸体。”
“你想让我为她做什么？”徐子凝已经有点明白了李燕的意思。
李燕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难怪她说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她跟你提起过我？”
“是的。有次打电话，她告诉我，她不得不得罪一个聪明女人，这是很不聪明的做法，可是她没有选择。”
听周成梁的安排跟她抢周一轩？徐子凝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不过，钱曼曼似乎并没太多很明显的举动，显然，她早就心里有数，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并不打算把她得罪的太厉害。
之前她也琢磨着钱曼曼认识周一轩之后的种种举动，总觉得好像跟她针锋相对的意思并不那么明显，感觉就是——如果碰上了，那钱曼曼绝对不会客气；可要是没碰上，钱曼曼好像也并不热衷于找她的麻烦。
对此，徐子凝的理解是，周一轩不知道怎么安抚钱曼曼的让她没有做蠢事，可是按照李燕的说法，是钱曼曼自己心里也早就有数！
徐子凝心思翻滚地又看了一眼钱曼曼的遗像。
“她长了一张漂亮却世俗的脸，所以世人都认定她是个世俗的女人。她也这样告诉她自己，却渐渐掩盖了她自己的心。”
李燕也看着她的照片，语气怀念而悲伤，“她提起你的时候，还告诉我，之前她做了一件错事，所以只能将错就错下去。你能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徐子凝摇了摇头，“我说我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我不相信，但是我也相信。”
“为什么？”
“我相信你不是害她的真凶，也不一定知道她是怎么失足坠楼的，但是，你一定不是一无所知。”李燕紧紧盯着她，“不必问我为什么，直觉而已。”
徐子凝没有否认下去，这人的直觉真的太可怕了！
“坦白说，我最近被人害了很多次，可是也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因为对方其实并不想要我的命，所以我到现在都是安然无恙的。但是，跟我有来往的人，好像就比较危险。”
“不是你，是他。”李燕把目光投向周一轩。
徐子凝真的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李燕匆匆回国参加葬礼，居然就能凭直觉直指事情真相！
“既然你都感觉到了，又何必来问我？”
“我其实不是来问你，只是想告诉你，你们一定都误会了曼曼。她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种人。别的人可以误解她。但是，你自己也清楚，她的死跟你们还是有关系的，所以，我不想她带着你的误解上路。”李燕看了徐子凝一眼，扔下一段话，转身走了。
周一轩立刻过来问徐子凝，“那女人古古怪怪的，跟你说了什么？你脸色有点儿难看！”
“回去再说。”徐子凝却突然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她原本是想来送钱曼曼一程的，却被告知其实她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徐子凝一直告诉自己，钱曼曼是咎由自取，要不是她自己动机不纯，先是和周成梁关系暧昧，又带着目的接近周一轩，给周成梁当卧底，也不至于会被牵连。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样想其实是有点残忍推脱的，可毕竟事实也是如此，她心里那种不安就会淡一些。可是，现在却冒出来一个李燕，给她勾勒出另一个钱曼曼！
这个钱曼曼也是善良聪颖的，她甚至提前看透了很多事，却又不得不做；她顶着一张俗艳的脸做着让人不齿的事情，内心却是如此冷静……
那么，那天她最后来找自己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她会不会已经预料到了她身处极度危险，所以来向她要钱？她要保住的不是那张脸而是她自己的命？
她所说的账户被冻结，周一轩调查过，压根没有这样的事情。那么，她撒谎的原因和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切，没有人可以回答。徐子凝觉得心口很堵，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没有家人真正的不舍悲痛，带着所有人的误解离开人世；生前的风光死后的凄凉……
徐子凝突然想大叫，抒发一下心底的郁闷。可她不能在这里失态，所以只是一阵疾走。周一轩腿上有伤行走缓慢，被她落在了后面几步。
“砰”地一声闷响，徐子凝觉得自己撞到了人，赶紧道歉。周一轩却从她身后赶上来，打断她，把她拉到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