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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毒医下山(1)(1 / 1)

滕国济阴郡梁山脚下。

阳光正暖微风和煦,连续几个晴朗天气终于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们闻见那近在咫尺的水腥混杂着泥土的古怪气息时,再次皱起了眉头来。

梁山地势甚低,汹涌的黄河水经历决堤之后,携涛涛大势汹涌而来。

此时,梁山已经被淹了,形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片水泽。

越靠近梁山的山脚,水便越深,距离远些的地方,便可清晰得看见并不深的水底,以及水面下曾经种下去的庄稼。

此时,水势依然是在上涨的。

受了灾的百姓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没能跑赢大水,已然被冲走下落不知,另一类则是早早嗅到不妙,成功在高处或者坚硬处,躲过了第一波水流的冲击。

当最猛的第一波水势过后,事态就趋于平稳了,那些灾民被迫舍弃已然被毁的家园,或用粗木,或用门板,再或者走那些水流并不太大的地方,开始南迁寻求庇护之所。

河帮的六当家孟啸得了张龙的令,心中很是欢喜,也为有这样心系天下苍生的帮主而颇感自豪。

只是事情有时候并不那么遂人愿。

“诸位乡亲!诸位乡亲!且听某一言!黄河水已经将梁山脚下全部淹没了,此处水泽虽浅,但也有齐腰深的水域!浸泡多日,泥土松软稀烂,极易深陷其中,诸位乡亲!诸位乡亲呐!随我上梁山,自有人提供救助!”

孟啸气沉丹田,用毕生功力来将上面的话呼喝出来,可是……眼前一眼望去,随处可见的三两人群,却少有抬起来望向这里的。

这些相互搀扶之人,有些用手遮着刺目的阳光往这里瞅了一瞅,和身旁的家人同伴停下来说上几句话后,便继续前行了。

距离孟啸得了张龙指令,已经三四天过去了。

这三四天里,随着孟啸上山的百姓很多,有上百号人,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愿意去的却越来越少了,更有甚者会主动要求下山。

这一次孟啸再架着临时扎起来的竹排过来,已经确认陈九伤情彻底稳定下来的温天,便也一起跟上了。

“孟老六!他们干嘛不过来?”

孟啸并未顾上答话,因为他看见有一家三口,妇人抱着孩子,男人则是撩起裤腿趟了过来。

然后紧跟着,后面的妇人就已经发话了:“说了不去!你快回来!”

“有人相助,先过了这坎儿再说啊!”

“你赶紧过来!你要气死我?!”

这男人叹了口气,只好回转身子,孟啸也只能尴尬的停在原处。

“滕国石场矿山里,多是汉国人,这些汉国人为何到此,你心里没数?”

“想来多是谣传,那里不也有滕国人吗。”

“可你可曾听说过滕国人累死在那里了?”

这汉子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据传河帮就有人在做着两脚羊的生意,把你绑了再给卖掉,你怎知汉国有没有这样的石场矿山,你怎知那里会不会都是滕国人?能勾连滕汉两国的,除了河帮,还有哪里?我们可还带着娃呢!”

孟啸看着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夫妇二人,高声呼喝:“喂!还去不去了!前路危险啊!”

“多谢好意!心领了!”那汉子的声音便远远地回了过来。

孟啸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河帮太大了,虽然帮规严厉,但终归会有些监管不到的地方,自己也执掌帮中事务,对前任老五做的事情,是有些耳闻的,但是……那齐虎事情做得隐蔽,并没有什么证据。

“孟老六!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而这时,又有一群人靠了过来,这群人不像是一家人,而是临时聚在一起相互扶持的陌生人,此时见了孟啸,就有了分歧,有些人要上山,有些人则执意往南赶往县城。

结果就他们当着孟啸和温天的面,割裂成了两拨,一拨继续向南,一拨则上了孟啸带来的那些竹筏。

然而他们当中,也有一个不主张分散的人在,此时正在水浅处咬牙跺脚,使得水花飞溅。

“都说了合在一处才能求存,尔等遇见一次事情就分裂一次,到不了县衙就没人了!到时候都得死!都得死!”

温天年幼时随着父亲下过几次梁山,但多是采药,或者是去药房拿药,去医馆学习他人的行医手段,总得来说,遇到的人都是和气的,气氛也是惬意的。

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时孟啸才顾上搭理她,回头问道:“天天,头一次下梁山吧!”

温天想了想:“算是吧,怎么啦?”

“帮中其实也有少许滕国人,你觉得滕国人跟汉国人比,有什么区别呢?”

温天愣了愣,她并不知道帮中除了孟啸以外还有其他滕国人,不过不知道这件事,也不影响温天的回话:“滕国人跟汉国人,有区别吗?不都是两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

“不是外貌也不是服饰,就是你跟他们相处时,觉得他们有没有什么区别?”

温天偏着脑袋,用手指盘了半天鬓间的小辫子:“应该没区别吧,都是见了我就躲。”

孟啸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转而吩咐底下那群帮众将这一批人送上山去。见还空着几只筏子,便又开始冲着远处灾民呼喝起来。

“孟老六!你还是没回答我问题啊!”

孟啸有点想翻白眼,深呼吸两口后,转过身来,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道:“滕国人多有主见,而汉国人多盲从,是以不少滕国人并不觉得上了梁山便是被救助了,可能也会觉得是入了贼窝。是以……很多滕国人并不愿意过来。”

说到这里,孟啸指了指刚才那几只筏子离去的方向:“那群人刚才争了半天,其实上山也只是寻个临时的落脚地而已。这口气缓过来了,也是要离去的。”

“那日你跟老八都红了脸,就是要救这些人?我觉得你即便救回去了,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

“那不一样,人有兼爱,天下大同,救不救是一回事,救了后他们留不留下来是另一回事,若是留了下来,那便是河帮和他们两两得利,是谓双赢。”

温天不耐烦听这些东西,纳闷怎么话题就聊到这个地方的同时,摆了摆手,将话头岔开了:“何时送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等下寻处没水的地方,鞋子湿了脚可难受得紧,一人出门,带了换洗的鞋子了吗?”

“带那东西干嘛?带钱不就行了?”

孟啸顿时又无语了,感觉这天根本聊不下去。还带钱,你带点毒药什么东西弄不到手?

算了……这大小姐,在山上整得鸡飞狗跳的,下山祸祸别人去挺好的。

看着孟啸不理自己,温天也把嘴巴噘了起来,这孟老六最没劲了,古板的要死,做事总爱较真,还是李老七和王老八好玩,也不知道大哥把小山山跟二哥派到哪里去了……

孟啸这一路划着竹筏子,应是送出去了百余里地,才彻底搁浅,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找到全干的陆面。

温天无所谓的直接跳下了筏子,很是可爱的偏着脑袋朝孟啸挥手作别,待到孟啸走远,才后悔起来。

低下头,抬起脚,望着湿叽叽的鞋袜不停的往下淋水,温天叹了口气,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水把鞋袜往下拽,特别难受。

早知道就带一双鞋了……

此时的黄河水势汹涌,颇为险峻,因此温天走的是陆路,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哎呀,不管啦,本姑娘在梁山上独自玩几天都没事,在这里还能被饿死吗?

怀揣着初次离家的兴奋,以及接到人生第一个大任务的期待,温天上路了。

然后一直到晚上都没能够找到任何一个落脚地时,才再次后悔起来,打开身上的布囊,里面是首饰、小镜子、胭脂、毒药、解药、银钱还有……大哥给的信号弹。

此时的鞋袜还有些潮,而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除了边上有树林可以遮遮风外,自己真是无处可去了。

这一路向西走,怎么一个村子都没见到啊……

好饿……

还没带火绒子,怎么点火啊……

仅仅这一晚上,温天就感受到了生活带给她的满满恶意,好在已经入夏,而且天气晴朗,夜晚并不冷。

温天就这样随便猫到了一颗树上对付了一宿,清晨醒来时,随意的摘了些还没成熟的野果用来充饥。

毕竟平日里接触植物多,所以找到的果子都不如何涩口,总还是能咽得下去的。

而整个鞋袜在树林下被阴了一天,虽未全干,但也比昨日里舒服了太多。

温天拿出那小镜子仔细瞧了瞧自己,脸上有些地方被蹭脏了,于是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觉得看不出来后,才又上路。

这一路一走又是大半天,毕竟临近滕汉两国的交界地,这里几乎没有人烟,就在温天的肚皮咕噜噜叫得震天响时,温天听到了久违的嘈杂之声。

那是一个商队,除了为首的是辆马车以外,其余都是些驴或者骡子拉的平板车,或者干脆就是人推车,压在路面上咯吱咯吱直响。

“等等我!等等我!”

温天兴奋的就扑了过去。

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姓杨名星晨,亦是滕国人。此时叫停了队伍,看看是何人在后面呼唤,不过待问清楚后,杨星晨并不打算收留她。

原因很简单,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济阴郡人士,逃难来的此处……而这里,也是济阴郡辖区啊!至于逃难,化着那么精致的妆容……

出门在外,留些心眼,可不能什么人都信。

然而温天也不在意,他们在前面走,她自己就在后面跟着,找那些看起来好说话的伙计聊天。

一会儿这里聊两句,一会儿那里也聊两句,本就活泼可人的她,倒是让后面的伙计们都心生亲近。温天适时的嘟囔两句腿脚好酸,然后就被邀请坐上了他们推的车子。

温天刻意讨喜的时候确实讨喜,说话小心翼翼的,还都是哄着对方,这时坐了人家车子,觉得对方可能累了,便跳将下来,换到另一辆车子上,居然没花多久时间,便混了个熟络。

“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后面一个黑状的小伙计主动搭话:“去汉国的陈留郡!”

“真哒!我也去汉国哎!哎呀!真是好巧呀!”

“不知姑娘孤身一人的去汉国作甚?”

温天一下被问住了,坐在车上,双腿在空中来回打晃,眼珠子一转,不急着回答,反问道:“哥哥们去做什么呢?”

“陈留郡那里在用粮食换些石块沙子等物资,家里少爷觉得此事划算,便打算去闯闯。”

“他们是傻了吗?换这个作甚?”

“这谁能知道,据说是那里也要决堤了,粮食又不能用来修堤坝,只好用粮食换物资。”

温天这下愣神了:“济阴郡北边那里……”

“啊!知道,据说是腹家跟哪家合作,采买了些劣质的石料。”

温天本来想问的是,为何不把这些物资提供给自己国家,反而要千里迢迢运到汉国去,可此时已经被打断,插不上话了。

“哪里是,我听说是腹家根本就是拿了钱没做事,刻意编了些瞎话传出来,捏造了一个家族,对外宣传是自己从他们那里进了些石料。”

“你这话也是道听途说吧,腹家好歹执掌兼爱派,大滕国首脑之一了,怎会做这等祸国殃民的蠢事。”

“你这人就是兼爱派的,自然执意帮兼爱派说话了,腹家那套理论根本不顶用,怎么可能由百姓来推选钜子,若是选出来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憨货呢?”

“钜子又无实权,我还跟你掰扯半天,你到底懂不懂!”

“行行,你懂你懂……不推选钜子,那就是推选首相了?腹明志那厮怎么不先把自己给推选掉,号召国人推选掉禽尚同这算什么?”

温天不懂时政,但是在一旁也听的是口瞪目呆,腹明志和禽尚同,这俩人太有名了,各自执掌一派,应该都是跺一脚大地抖三抖的人物吧……

在眼前人口中……听不出丝毫尊敬之意。

然而这些人一早习惯这俩人吵嘴了,都在一旁看笑话,推着温天的那名黑壮伙计说道:“这俩人老这样,要是哪天不吵吵了,我们都觉得不得劲了。”

温天看看这一脸一所当然的黑壮伙计,再看看一旁瞧热闹的其他人,再看了看那两个正吹胡子瞪眼的两个人,饶是自己平时无法无天惯了,这个时候都不敢开口乱说话了,只是用手指了指天,小心翼翼的开口。

“那……那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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