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的瞳孔因为吃惊而扩散了一点，露西捕捉到了它。
“想问为什么？”
巴基缓缓点头。
“我们有超级英雄，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海里游的，他们全天候的在保护这个世界，他们在黑暗中伺机等待着恶棍，让好人免于侵害。他们随时待命，等待在外星人袭击之前给予他们精确的打击，所以世界安全了吗？不，队长。实际上这个世界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露西一步步解释着自己的论点：“超级英雄是另一种形式的神，每一个超级英雄的出现都意味着我们人类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义警的出现意味着这个国家的暴力机器不起作用了，索尔的出现意味着人类要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外星威胁。队长，当你在为美国公民的自由而搏斗时，你有意识到你根本就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吗？”
露西在桌上画出一个圆圈，洁白的桌布在她修长圆润的指头下堆出皱褶：“我们在一个四处都在漏水的木桶里，超级英雄就是那些堵住漏洞的木塞，但水会冲开它们。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不是修修补补，而是把木桶放进更大的铁桶里。”
巴基苦笑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一无是处。”
“不，当然不是。”露西很恳切地看着他，“我是想说明，个人解决不了群体的问题。是的，英雄可以树立理想，告诉人们我们应该为了什么样的理念而奋斗，但他无法指挥人们是向善还是行恶，他制止不了这个社会的毒瘤蔓延，也无法抵挡外星人类对地球的觊觎。我早就告诉过托尼，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因为他不是！那些被他拯救的人才是。我才是，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我希望有一天，人类自己可以成为超级英雄，拥有他们的能力和美德，我们需要消除的是邪恶，而不仅仅是邪恶的人。队长，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巴基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他甚至没有想过。想想过去的九十年，他从七八岁起就开始担任史蒂夫·罗杰斯的保护人的角色，他让罗杰斯远离那些恶棍的拳头，一次又一次的警告他别找事，但那个小个子总是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总是把麻烦惹上身。
即便史蒂夫注射了血清之后比他强|健四倍，他也从未认为自己是受史蒂夫保护的那个人，他仍旧照管着美国队长的后背，他想：他就应该是保护人的角色，强者应该保护弱者，军人保护平民，美国队长保护美国公民，这好像是一种天性。
他从未想过他眼中的弱者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他坐在露西面前，想听听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如果她说想要团结超级英雄拯救世界，他或许会认为她的目的是把超级英雄收归麾下，监视他们的行为。如果她想说想要为超级英雄甩脱那些质疑和影响，他或许会认为露西只不过是千万超级英雄迷妹中的一个，如果她聪明一点，她可以利用泰坦来牟利，但她的答案却如此的出人意料。
如此低微，又如此伟大。
一瞬间他仿佛觉得时光倒流，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露西·朗，而是那个布鲁克林的小矮子，他孱弱的身体套在工装裤里，女士条纹衬衫套在他的身上都显得空旷。他们坐在布鲁克林的一家书店里，史蒂夫·罗杰斯的金色头发在夕阳下闪耀，鼻子里流着血，因为他刚刚在街头跟一个体格有他两倍大的壮汉打了一架，因为那个家伙在打自己的女朋友。
他问：“你就是学不会怎么保护你自己，对吧。”
那个史蒂夫，成为美国队长之前的史蒂夫对他说：“不，保护别人更重要。”
他抬着罗杰斯的下巴，让鼻血不至于流到衬衫上：“那个女孩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过不了两个小时，她就又回到她男朋友的怀抱了。”
“我去做这样的事之前，没有想过别人给我任何回馈，我……只是在努力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
巴基已经很久未回忆过史蒂夫·罗杰斯了，但只是有一瞬间，他觉得史蒂夫和眼前这个女孩那么像，他们的目标虚无而伟大。
“巴基？”露西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飘来，巴基定了定神，看着露西，而露西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怎么？”
露西小心翼翼地说：“你看起来快要哭起来了。”
巴基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掩盖自己的失态：“你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的朋友，直到刚才我才发现，我从未如此的想念他。”
“史蒂夫·罗杰斯吗？”露西问。
巴基有点痛恨露西的聪明，他点点头。
露西用小银勺搅拌着酱汁，犹豫着问：“如果他还活着，你会对他说什么？”
“我们赢了，世界不再需要你了，你该退休了，滚去疗养院跟佩吉跳最后一支舞，她等了你一辈子……”巴基脱口而出，紧接着他解释，“哦，佩吉·卡特是史蒂夫的女朋友，我们有一次打了胜仗以后，她邀请史蒂夫跳舞来着，当时我就在旁边。后来我听说最后他连手都没跟她拉过。”
巴基抿了一口红酒。
“可怜的史蒂夫，到死都没破|处。”
露西不知道自己应该跟巴基一起嘲笑罗杰斯那个老处|男还是陪他一起默哀。
侍者端上了龙虾肉，芬芳的主菜让他们暂时忘却了悲伤，沉浸在人类最原始的快乐之中。
“在来之前，我还想着阿曼达·沃勒到底派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到我们身边，现在我明白了，并不是她派来了你，而是你选择了到我们。”巴基说，“而我也决定选择你，我愿意签署你的那份复仇者协议。”
露西有点始料未及，她怔愣了一会儿：“巴基，你目前还隶属于美国陆军，你不需要和他们打声招呼吗？”
巴基撇了撇嘴，狠狠地用叉子戳龙虾，像是要把军方代表生吞活剥一样用力的咀嚼：“自从我醒过来，军方一共就干了两件事，宣布我醒了，然后给我发了奖章带我见总统。我的工资去哪儿了，我住在哪里？没人告诉我。现在我沦落到在布鲁克林租房子，还得刷托尼的卡请你吃饭，你问我在乎军方的意见吗？我只想说，让他们都滚蛋吧！”
露西哑然而笑，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她能想象巴基目前的处境，神盾局发现了巴基，并把他归纳进了复仇者，变相的是在宣告巴基是神盾局的人，而巴基又同时拥有军职，于是巴基的身份就尴尬了起来。
神盾局和军方完全是两个不相干的系统，神盾局从理论上隶属于国土安全部，虽然算是政府部门，但同时只对世界安全委员会负责，从财政拨款来看，它从国家情报计划和世界安全委员会两方同时拿钱，算是半个国际组织。
从关系上来说，军方应该付美国队长的所有薪资，但是巴基身带军职却只给神盾干活，军方自然把他视若空气。天眼会还知道管巴基要露西，而军方鸟都不鸟巴基。神盾局呢，不知道是忘了还是自己公务废弛，总之因为巴基身份不在政府系统内而从未给他支付任何薪资。
这导致巴基从醒来之后，除了托尼给他的“零花钱”还有露西上次e给他挣的出场费，他简直就是个穷光蛋。
这可不行，露西心想，她得早点解决这个问题，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美国队长是匹好马，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骑他。
“还有露西，我想告诉你，我和史蒂夫不同，某种程度我自己都认为自己侮辱了这个名号。”巴基突然说。
露西想起自己当初被巴基强行收押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些话，她如今仍然有些气他，但那过去了，如今想想，设身处地的想象，她也认为巴基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露西想要打断他：“哦别，你知道我当时那么说只是气话。”
巴基阻止了露西，他看起来疲惫而失落：“我参加过越南战争。”
露西愣住了，她感觉到自己的抵触，她不想听这些，它意味着一个英雄形象的倒塌。
而巴基继续说，像倒豆子一样停不下来：“被秘密派遣到前线，尼克松说我们在解放人类，消灭贫穷，他看起来也满怀希望。我参加了两场战役，但我……我不知道那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如果是史蒂夫的话他一定会拒绝的。血清在那时多少还在影响着我，我变的很好战和嗜杀，我像个娘们一样写信给霍华德，然后霍华德想方设法把我从战场上弄回去，带我去寻找史蒂夫，再在战场上待下去，我会变成魔鬼。我对托尼一直心怀愧疚的原因是——如果不是我，霍华德不会登上那条船。”
他戛然而止，无言地低下了头，隐藏着一些愧疚。
“我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除却四倍强的身体，我不如你们任何人。”
他端起酒杯，红酒在杯中摇曳，他看着露西，好像重新燃起希望。
“但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我会赌。我决定押在你身上，露西，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会在你前行的道路上保护你。”
一阵狂喜像海潮一样流向了露西，美国最后一个拥有骑士精神的人在宣誓向她效忠，这对她来说是无上的光荣。
玻璃杯轻轻相碰，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消化了对方眼中的兴奋、快乐、犹疑和悲伤，最后留下了信任。
“现在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巴基说，“阿曼达·沃勒向总统发誓她拥有某种可以控制你的手段，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现在不知道。”露西勾起了微笑，“不过我们会知道的，美国队长，在你还能顶着这个名号招摇撞骗的时候，能否为我引见总统阁下呢？”166阅读网